第91章 王氏高祖
年青士族走進一座石堡,於鑄銅大門內的小廣場上停留了一會,之後便徑直走向前方那座石樓。
夜幕已然如期而至,如往常一般,這座石堡裏隻亮著零星的光,即便像他這樣修為的人,也得費些力氣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好在前路並不狹窄蜿蜒,寬敞的石板道直直通往石樓門前。
石樓兩層,年青人走進純銅鑄造的門內,穿過前院,路過了一道通向二樓的階梯。
他並未拾階而上,反是轉了個彎,來到石樓背後,在那裏,站著一名手持火把的盲人。
那仿佛雕像一般的盲人顯然聽見了他的到來,卻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喉嚨裏咕隆了幾聲,而後他腳下的石板便緩緩打開來。
那是一個向下的通道,年青人早已輕車熟路,徑直走了進去。
通道很長,也很黑,年青人走在通道正中,不敢向兩旁偏出半步,他知道這裏每一寸牆壁都可能觸動要命的機關法陣,若有半點不慎,即便他是這裏的主人之一,照樣會死無葬身之地。
沿著通道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看見亮光。
光依舊很暗,就像這裏的主人完全不需要它們,卻又覺得黑暗的地方該有些光亮似的,象征性地掛了一盞在此。
昏暗不明的光中,那張鋪著厚厚綢緞的胡床上,半躺著一位年約五十的老者。
老者氣度衝和,形象儒雅,仿若飽讀詩書的大儒,隻是那雙眼睛過於清冷,看著又像枯坐半生的高僧,了悟生死,沒有人味。
年青人恭恭敬敬地跪在老者腳下,行了大禮。
“王修之參拜高祖。”
若是諸葛先生在此,定會認出這位王修之,便是兩個時辰前他剛剛見過的王氏族人。
盡管都在琅琊郡,他卻從未見過王修之這位與王晉之同輩,比王晉之年輕得多的王家人,起初他還以為有人謊報家門,但看了人家的拜帖才知道,這位並未謊報,之所以名聲不顯,是因為他乃王氏旁支,且是庶出。
對於王修之的來訪諸葛先生顯然很意外,他不清楚這位莫名其妙地來拜訪他是什麽意思,尤其是王家人剛剛在他手底下吃過虧的時候。
可王修之什麽也沒說,隻如正常士族子弟交往一般,談了談玄,聊了聊經義,而後告辭離開。
諸葛先生看出他有修為在身,但具體品階如何,卻因差距不算極大,沒看出來。
他若知道王修之與他一樣已是一品巔峰境界,必然會有所警惕,但這並不怪他,因為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位在王氏身份低微的庶出子弟,竟是十三鷹的主人。
而他口中的高祖,按照現下的風俗而言,自然就是他曾祖父的父親。如此算來,這看似五十多的老者,竟已一百多歲了?!
這天下,竟真的有人能活一百多歲!!!
高祖等王修之起身,才開口問道:“見過了?”
“見過了。”
“如何?”
“半斤八兩。”王修之說完這四個字,嘴角微微一翹,似是在笑。
“問出點什麽嗎?”高祖又問。
“他似乎有所提防,口風很緊,孫兒探不出來。”
“提防?”高祖笑了笑,“提防便是心中有事。”
“但未必是關於《青冥經》的事,那諸葛亮雖是當年的第一行者,卻不一定有那個本事將《青冥經》傳給自己的後人。”王修之道。
“你若還是這般傲慢,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三十歲。”高祖突然冷冷地道。
王修之大駭,隨即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我都能將《青冥經》傳給你,他為何不行,他是第一行者,曆代第一行者的修為,都是天字部行者中最高的,而你高祖我,不過是第十三行者。”
倘若有外人聽見這話,必然會驚出一身汗來——這位老者竟是第十三行者,是哪一代?
他乃王修之的高祖,按年齡算,今年至少有一百二十歲,甚或可能更高,而第十三行者叛出天字部的事,發生在一百零五年前……
一百零五年前!!!
第十三行者,王奕!
“你從兄晉之帶回來的消息說,《武經》極可能在北魏平城,我將往平城一趟,別想著與諸葛一較高下,即便你已接受了第十三行者傳承,也定然不是他的對手,老實些,抽空整理一下十三鷹內部,將來他們還有大用。”
“可諸葛先生那夜在城陽縣牢之中,傷了從兄與謝揚,此事若我不出手,隻怕家裏會有怨懟。”
“怨懟?”高祖冷冷一笑,“那便讓他們忍著,這是我說的。”
“當今最要緊的事,乃是找出滅殺十三鷹數十好手的那三人所在,若他們真是如我所想那般,嘿嘿,這人間便又要熱鬧咯!”
“地字部當真這般高強麽,我看了沈黎郡傳來的情報,三人中竟有兩人疑是一品巔峰境界,那修士不過舉手投足便讓檀僧信吃了虧,他們竟還自稱是門下行走。”
王修之剛得到王晉之發回的情報時,還以為那位從兄弄錯了,要知道他本就是王氏之中天賦最出眾的人物,又得高祖親傳,至今也是一品巔峰境界,夠資格統帥十三鷹這樣的頂級勢力,而那兩人,竟不過是地字部門下行走!
“不一定。”王奕道,“我曾說過,三派傳承,向來隻有三派門人才能學,情報中說那名女子廢了宗綺武功,用的乃是截氣指,截氣指是水字部絕學,按理若非水字部門下,誰也學不得,但三派之中,古來便有互為客卿的例子,將本門秘術傳給客卿,這並不違反門規。”王奕看著前方昏暗的燈光,燭火跳躍中,他的眼神顯得明滅不定。
“但無論那女子是水字部客卿抑或就是水字部門下,都說明,水字部的傳承重現人間了。”
“高祖不是說,水字部一百年前已然絕嗣麽?”王修之驚道。
“絕嗣的多了,天字部這三百年來,前後怕不有六七位行者絕嗣,不一樣能傳承下去麽,水字部第三行者被那人一刀砍了頭,當時他曾算過,第三行者沒有傳人,但想來,這一百年裏定有大氣運的人得到了那份傳承。”
王奕擺了擺手,接著道:“我反倒對那修士更好奇,他一身道法,怎會是地字部門下?”
“高祖是說,天字部與水字部的人走到了一起……”王修之猛然驚醒。
“希望不會是這樣,否則,這天下也就沒必要再爭了。”王奕想了想,神色稍稍放鬆了一些,“數百年來的仇恨,天、水二部不可能輕易和解,最大的可能是,地字部這回又做了天水二部間的和事佬,他們的門下做了水字部客卿,嗯,那名修士,也許亦是天字部派入地字部的客卿。”
“怎地如此複雜?”王修之腦門冒汗。
“曆來如此,三部互相牽製監督,自然也有表示一團和氣的需要,三部之中地字部戰力第一,然與世無爭,天水二部時常示好拉攏,也很有必要。”
“不過,無論如何,水字部,不該再現世了。”
“我去平城,第一要務便是尋找水字部第三行者,若是能得到《原始武經》自然是好,若是得不到,便將他和他的門下一並鏟除,決不能讓水字部傳承落到天字部手中。”
“高祖此行可有危險?”
“一百多年了,你以為我隻是多活了一百多歲麽?”王奕自傲一笑,“隻要不碰上那人,這天下何人能與我一戰?”
王修之拜服。
“你留在此處,有兩件事要辦,第一,便是壯大十三鷹,此前我給你的九字真言咒,你可以在十三鷹中擇忠心不二之人傳授,十三鷹不能隻走武道一途,這許多年來,我參悟《青冥經》,也已改了些道法奇門,大可以培養一批精擅法術的精銳出來,此後爭奪天下,十三鷹乃是奇兵。”
“孫兒遵命。”
“第二件事,便是交好諸葛先生。”
“孫兒……不明白。”
“諸葛孔明與我皆是天字部叛徒,我相信,總有一天,你與諸葛先生能聊到一起去的。”
“高祖是想……”
“要在天字部虎口中奪食,多一位行者幫手,就多了兩份勝算,這道理,你應該想得明白。”
“那此事可以等高祖從平城回來再說。”不知怎麽,王修之對諸葛先生有種莫名其妙的抵觸情緒,似乎看到那位四梟之首,讓他有些不舒服。
“不了。”王奕擺了擺手,“仍是你去辦吧,把握好時機而已,我教你近三十年,知道你能辦好這些事情,這天下終究是要交給你們年青人的。”
“高祖豈非正當壯年……”
“壯年……嗬嗬!”王奕自嘲一笑,“當年一戰,本是與那人約好了時辰,要一舉剪滅水字部餘孽,誰知那人遲到了半日,導致十三位行者死了大半,我也身負重傷,後來那人竟無半點歉意,我一怒之下,偷了他續命的仙丹,叛出天字部,由此才得以苟活至今,修之,我今年一百三十七歲了,你說我正當壯年?”
王修之再拜,岔開這個讓高祖不開心的話題道:“也虧得高祖偷了他的仙丹,才讓他無法長留人間,否則這天下還不知會被他們攪成什麽樣子。”
“天下幹我何事,我隻是不甘心,憑什麽都是他們說了算。”王奕冷笑不斷,“隻是沒了仙丹,他也不會就此回天上去,他們這樣的人,是會不停輪回直到使命達成的,也不知哪一天他便會殺上門來,否則我何須如此急迫地要得到建木與《武經》。”
“當日讓晉之與謝氏拿著我們的星命盤找諸葛先生,一則是為了試試他是否真的修了《青冥經》,另外,便是我不便親手推算建木所在,借他的手一用,免得沾上因果,被人發現。”王奕道。
王修之笑道:“誠如高祖所教,建木乃是我王氏的退路,而得到《武經》,可掌天下,以人道與天字部相抗,這樣,我們便有了兩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