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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折劍

  “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扶搖,羊角風也,風起而海嘯,地動而山搖。


  青袍人的扶搖劍術,已能迫動天象!

  劍氣呼嘯,和風化為利刃,如巨海狂浪,席卷而來。


  何任之退了半步,雙手持劍,怡然不懼。


  劍至,何任之大喝一聲,鐵劍豎劈。


  一道漆黑的裂縫順劍刃而生,無數劍氣盡沒其中。


  長劍飛至,掠過何任之的身體,帶出三道血箭。


  他防住了威力最大的劍氣,卻無法防住劍氣的源頭,終是再度重傷。


  三道劍痕一在左肩,一在右肋,還有一道掠過他的脖頸,隻需再低一些,便能割破他的動脈,乃至斬下他的頭顱。


  但何任之並未感到半點痛苦,臉上淡然如故——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用在了眼前這人身上。


  青袍人偏了偏腦袋,似乎很是意外。


  “你竟能擋下擊水式!”


  “我雖未練到這一招,但我知道它的威力。”何任之道。


  “今日你若不死,很快就能練這招了。”青袍人感歎道。


  “任你說什麽都亂不了我的心誌。”此人最擅蠱惑人心,鐵劍道士豈會上當?


  “難道你不想練這招麽?”青袍人道,“你自號劍癡,世人亦呼你為劍仙,能練成扶搖劍最強一招,豈非你的夢想?”


  “我若為了活著放你過去,心誌便會有缺,此生一樣練不成這招,多說無益。”何任之的鐵劍再次豎起,卻沒有搶攻,已打定主意以不變應萬變。


  青袍人見他冷靜如此,竟愣了愣,隨後輕歎一聲,“小看了你,陸靜有你這樣的弟子,真是福氣。”


  話音未落,三柄長劍陡然消失。


  劍不見了,但似乎又無處不在。


  那樹枝,那枯葉,那塵埃,那每一絲每一縷的空氣,仿佛都化作了劍,青袍人的劍。


  扶搖劍之野馬式。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萬物皆為劍的野馬式。


  野馬式,能將周遭化作劍之結界的一式,威力或者不如擊水式,但在其領域之中,青袍足以主宰一切。


  身處劍的結界,所有人同時有了一個感覺——毫無生機。


  這是讓人絕望的一劍。


  “他們是無辜的!”何任之想到身後那幾名北地高手,心中無比後悔,真該早些放他們走。


  “青天之下,何人無辜?”青袍人冷冷地道。


  那七八人聽見此言,麵若死灰。


  何任之咬了咬牙,一把扯下自己的大氅,扔了出去。


  大氅遇風而化,竟變作一張偌大漁網,向那幾人兜頭罩下。


  “竟能想到反用地網!”青袍人語聲驚訝。


  劍勢已起,空中陡然顯出無數光點,每一個光點,便是一柄利刃。


  劍氣呼嘯,狂湧而前。


  何任之雙手持劍,再次豎劈,空間再次出現漆黑裂縫,隻是這次,比前次細小很多。


  無數光點被裂縫吞噬,更多的卻穿過他的身體。


  光芒過後,那處立著的,已是一個血人——他的右臂齊根斷掉,左耳被割掉半片,一雙眼睛已然消失,隻餘兩個血淋淋的窟窿,鮮血流滿整張臉,原本俊秀的臉龐,劍痕交錯,皮肉翻卷,變得無比恐怖。


  何任之立在那裏,久久未能動彈,他已感覺不到體內真元,也就是說,他的經脈已經碎了。


  鐵劍道士何任之,世人口中的劍仙,宵小聞名喪膽的太虛觀大弟子,已變成了廢人。


  風仍在刮,何任之身形隨風晃動,仿佛隨時都會被吹倒。


  “你經脈盡碎。”青袍人一步一步向他走來,“還能攔我嗎?”


  何任之沒有說話,他費盡力氣蹲了下去,摸索半天,終於摸到了自己的斷臂,順著斷臂,他摸到了自己的劍。


  劍在手,他鬆了口氣——不用手無寸鐵地去死,一向是他最大的追求。


  “你的地網並沒有護住他們。”青袍人彈了彈手指,那片漁網化為飛灰。


  到處都是散落的殘肢斷臂,那幾人大半已當場死去,即便還有喘氣的,也是氣若遊絲,鮮血從他們身下蔓延開來,將剛剛解凍的泥土染得透紅。


  “已然盡力,便問心無愧。”何任之歎了一聲,單手舉劍,指向青袍。


  青袍身周三柄長劍鏘然而鳴,直刺何任之心房,眼見一代劍仙便要殞命,南方天空閃過一道雷電。


  那雷電仿若長眼一般,直直卷上長劍,眨眼之間,無數碎片灑落。


  青袍退了幾步,臉頰微微抽搐,看向南方。


  “陸靜,你竟敢出手!”


  青袍變得有些憤怒,自他出現在這裏,還是第一次現出怒容。


  一個飄渺的聲音自天空傳來,“北天師已屍解飛升,我與他的約定自然作廢,為何不能出手?”


  “既然能出手,為何又讓你的弟子來送死。”青袍冷笑。


  “這麽些年,你依然死性不改,總喜歡算計人心,當心算掉自己的性命。”那聲音淡然如故,毫無波瀾,“你心性有缺,已多年停滯不前,所以才要圖謀三元觀的遺產,但三元觀既然還有弟子在,便輪不到你,回去吧。”


  青袍沉默半晌,嘶啞著嗓子道:“為何偏偏叫我回去,定林寺的兩個慧字輩,可都已經趁亂過江了。”


  “機緣一事,更輪不到你來揣測。”


  青袍聽了這話,口中冷笑不斷,可笑歸笑,他似乎也沒有繼續往前的打算,過了半晌,竟真的轉身就走。


  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耳中,鐵劍道士何任之的身子才晃了晃,頹然倒地。


  一道祥光由南而來,飄落在他身旁,頃刻化作一個透明人形,正是廬山太虛觀中的老道。


  老道俯身看著何任之,輕聲喚著他的字:“子權醒來。”


  “師父。”何任之已無法睜眼,隻得努力晃了晃腦袋,表示自己還醒著。


  老道在他身邊席地而坐,開口道:“阿奴,你跟著我多久了?”


  何任之想了想,艱難地道:“已二十年有餘。”


  “是了,當年你才三歲便跟著我,隨我一起遨遊四海,踏遍神州,是為師一手將你撫養長大。”老道輕歎一聲,“為師多想將衣缽傳與你,可惜,子權,你沒有仙緣。”


  “弟子,亦自知。”


  “其實為師二十年前便已算到你並無仙緣,隻是為師不甘心……”


  “師父……”


  “三元觀成公謹羽化那日,為師與三元觀的緣分便已盡了,就算還剩下一個小道士,那也不是為師該管的事,可那日為師突然心血來潮,為你算了一卦,發現你的機緣,竟著落在那小道士身上。”


  “這便是為師已然知道今日結果,也要讓你守在這裏的原因。”


  “師父讓做的事,弟子不問原因。”何任之道。


  “傻阿奴。”老道笑了笑,“自今日起,你我師徒緣分已盡,子權,你走吧。”


  “師父!”何任之本已渾身無力,此刻卻猛然驚起。


  “機緣來了,你豈可作此小兒女態!”老道叱道。


  何任之沉默半晌,終於抬頭道:“是,弟子明白了,隻是弟子如今已然是廢人一個。”


  “機緣一事,誰說得清楚呢,子權,去吧,從心而已。”老道揮了揮手,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後,何任之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又摸索著跪下,行了三拜之禮,而後拄著鐵劍,蹣跚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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