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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第四節

  書接上回

  “誰若非小腳不娶,就叫他打一輩子光棍。”看熱鬧的閑人跟著何會長一起揮臂震喊道:“讓那些稀罕小腳的人絕後。把娶小腳的男人閹掉,送進紫禁城當太監。”


  “現在是民國,太監被趕出了紫禁城,你找不到了。”圍觀的婦女沒羞沒臊,跟著起哄笑罵,且喊聲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全湧入春蓮耳朵裏。


  春蓮不動勁地坐在正堂裏,眼神穿透窗戶瞅著當院,豎起耳朵聽打牆外傳來的喧鬧聲,私下街麵上各種消息從梨花嘴裏傳到她耳邊,她愈聽愈煩,也愈慌愈驚,心裏七上八下不平靜,眼皮跳得厲害,貼上紅紙也壓不住。


  原來官府下決心廢除裹小腳陋習,立下不許裹小腳的女子進學堂,也不準25歲以下小腳女人在街上行走,凡是裹過腳的,無論年紀大小,一經查出來,以三寸腳為基點,每天增收一個大洋,腳長一寸,錢減一半,夠上五寸半就免收捐。另外街麵上的鞋店包括長著鷹鉤鼻子的洋人開的鞋店,一律不允賣蓮鞋,違者沒收貨品,查封店鋪,按新發布的警律處以拘禁、罰款。律令還規定12歲至50歲女子一律不得再裹足,違者重罰。這樣一來;不僅殺了纏足之風,官府還白得一大筆稅銀,真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春蓮還聽說官府派一大批查腳員滿大街盤查小腳,使纏足女子躲在家裏不敢出門,連大炕坑、暗門子裏的窯姐也怕查腳員,因此生意不做了,關著門想辦法藏金條藏現大洋。還有的盤算遠逃。春蓮心裏惶惶不安,因黃家小腳名聲在外,早惹一些人眼紅,這叫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不知有多少人正打著歪主意呢。


  轉天;春蓮聽說軍閥大佬待小腳態度不一樣,例如袁世凱喜歡小腳,曹錕則討厭小腳,要求裹小腳的親娘不許隨便上街。閻錫山堅決要取締婦女裹腳陋習,馮玉祥和小腳生活十八年,卻因小腳老婆不待見他,一怒之下將她休了,以示與舊傳統決裂,並親自成立放足隊,逐門逐戶盤查小腳,同時立文呼籲適婚男子不娶小腳女子,若已娶小腳女子,兩年以上五年以下,不得同床共枕,違抗者關進大牢。


  各種各樣的消息不停地往春蓮耳朵眼裏灌,她還未等緩過口氣,石頭、土坷垃就打牆外如疾風驟雨般飛進院子裏,砸得屋簷瓦劈裏啪啦往下掉,還砸斷樹椏,砸壞花盆。春蓮恐石塊、土坷垃不長眼睛傷了家人,叮囑大夥沒事不要站在當院,她想出去跟外麵那些胡鬧騰的人理論,不能由著那些人胡來。


  狗剩見春蓮開大門要出去,趕緊拖著一條瘸腿一瘸一拐上前阻攔,道:“當家的;小不忍亂大謀,讓外麵那些人胡鬧騰去,等鬧騰過勁自然就會散去。”


  不成想;外麵的人越鬧騰越上興,啥嗓門都有,且沒早沒晚,沒完沒了,無休無止無收斂。有踩著一雙大腳丫子的女人當眾點燃裹腳布,還組成女子監督放足隊,在黃家大門上,圍牆上,胡亂畫叉叉,啐唾沫,扯開嗓門鉚足勁地叫嚷道:“姐妹們,咱們都讀過《孝經》,《孝經》上邊有句話寫的是身體膚發,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你們摸摸心口想想,那些爹娘強迫自家閨女裹小腳,是不是反祖宗?不怪洋鬼子罵俺們的心比豺狼還狠,人家是真沒罵錯。姐妹們別再執迷不悟了,是時候拿出勇氣和陳規陋習做決裂,丟掉又臭又長的裹腳布,爭做民國新女性。”


  春蓮聽著喊聲撇著嘴,心裏冷笑道:“裹腳怎麽了,誰因裹腳耽擱生孩子了?再說洋鬼子敢漂洋過海欺負中國人,是官府無能,怨不得老百姓,更不能怨裹腳女子。春蓮看見白鳳嬌、如意、如果,及鄭淑芬、蓮心正貼著牆根聽牆外動靜,煞時氣不打一處來,踩著一雙小腳,蹬蹬蹬走出正堂,聲音不高。卻如刀子似的對鄭淑芬、白鳳嬌、蓮心、如意、如果道:“都滾回屋去,汙言穢語,有什麽聽頭,也不嫌髒了你們的耳朵。”


  “我們不聽怎能知道外麵那些人說的是什麽髒話。”白鳳嬌故意拿話給春蓮聽。


  春蓮氣得把後牙槽咬得咯咯響,發狠地問白鳳嬌道:“你認為咱們女人裹腳導致了國民素質低下?”


  白鳳嬌一臉委屈地道:“當家的,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懂什麽是國民素質,你千萬別給我亂扣帽子,我承受不起。你若是心裏有氣就找別人撒去,衝我來不算能耐。”


  白鳳嬌話裏明顯帶有火藥味,春蓮被噎得發愣,明白白鳳嬌是見利忘義的主,沒心思跟她爭高低,再說此時也不是爭高低的時候。春蓮把眼神投到蓮心、如意、如果臉上,剛想訓斥幾句,忽打牆外又飛進磚頭、土坷垃,砸得人抬不起頭,隻好捂著腦袋躲進屋。春蓮極氣,也極怒了,瞅著大門眼神中透出一股仇恨之光,心裏拿定主意,等到天黑透,大門外沒了動靜,悄悄開後門溜出院子,往大門前搭的台子上潑兩碗燈油,丟一塊正燃燒的煤炭,迅速退回院子裏。


  燃燒的煤炭遇到油呼呼地燃燒著。巡夜的更夫看見臨時搭的台子失火了,邊咣咣敲響銅鑼邊高聲呼喊道:“著火了,趕快來人救火。”


  喊聲,銅鑼聲,驚醒已睡下和還沒睡的人。一時間;滿街燈影伴隨人影不停晃動著,呼叫聲夾雜雜亂的腳步,你撞我我撞你,有端盆的,有提桶的,水嘩嘩往火苗上潑,功夫不大火被熄滅,人卻沒有散的意思。站在燒毀的台子前,七嘴八舌猜測火是怎麽起的,有人道:“這事還用想嗎?不如趁早報官,把放火的那娘們抓起來。”


  春蓮屏住呼吸,耳朵隔著大門聽門外動靜,才知事情鬧大了。她暗暗責備自己沉不住氣,做出這等冒失事,擔心外麵的人會踹門,找麻煩,趕緊用頂門杠把大門頂得死死的,躡手躡腳回正堂,坐在八仙桌旁一直等牆外滅火的人散盡,心才算踏實。躺在炕上迷迷糊糊時,忽聽狗剩在窗跟叫道:“當家的;院裏進來人了。”


  “什麽?”春蓮一驚,一骨碌從炕上跳到地上,趿鞋,順手往身上披件衣服,開門出屋看究竟。不看不要緊,一看心一凜。後門大敞開,家裏肯定是遭了賊。她不敢耽擱地把家裏所有人叫起來,從當院找到後院,包括婢子住的下屋,小廝休息的門房,仔仔細細,找了一遍,沒見著賊的影子,卻隻聽見白鳳嬌撕心裂肺哀號,原來如果不見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春蓮的心揪到一起,雙眉緊鎖,一句話也沒說。回想玲瓏丟的時候,櫃上又被黃嘉威、大順子倒騰一空,報官府至今沒捉著人。事隔這麽多年,有人說看見大順子穿上軍裝當兵到前線打仗去了,而黃嘉威半點消息也沒有,不知是死還是活。


  白鳳嬌起初望眼欲穿,盼黃嘉威回來翻天。她知黃家已是家大業空,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隻要當上一家之主,不僅不怕黃嘉鳳回來鬧分家,還能把鄭淑芬、餘春蓮一腳踢出去,扒掉眼中釘,讓她倆有多遠滾多遠,別在眼皮子底下晃蕩。沒成想算盤打得如意,黃嘉威卻一直沒回來,如今如果卻又憑空消失,白鳳嬌的心碎了一地,天天地哭,哭聲擾得春蓮心裏煩躁,正準備派人去打聽如果消息,狗剩忽帶回一個消息,說城北窪地廢了不要的窩棚裏,發現一具男屍。男屍的臉腐爛得認不出摸樣,身量卻長得像黃嘉威。春蓮趕緊讓狗剩去城北窪地看究竟,不管是不是黃嘉威都得報官。


  官府到場驗屍,說屍身有多處硬傷,腿骨,肩胛骨,腦蓋骨有裂痕,估計是被仇家下的狠手。


  有膽大的閑人到城北窪地看熱鬧,認定窩棚裏的死鬼就是黃嘉威,議論黃嘉威是自作自受,害死親爹不得好下場,要不然怎麽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這叫人在做天在看,人頭三尺有神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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