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第一節心願不了難咽氣 巧娘追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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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安仁的精氣神一天不如一天，眼瞅著眼窩陷了，腮幫子癟塌，嘴皮子泛起一層灰白，半點人氣也沒有。一家子輪番守在病榻前不敢離開，春蓮更是忙得雙腳不沾地，恨不得把整個人劈成三瓣，一瓣留在家裏照顧老爺子，一瓣守著莊上，一瓣去定製一頭大一頭小上等棺材，同時還要操心買木棒，竹竿，木板，葦席，藍布，白布，粗細麻繩。這些東西是紮經棚超度用的，一樣不能少，還要算計怎樣能少花錢，畢竟日子還要過下去，能省就省。再說街麵上賣的紙紮金銀山，樓宅亭閣，傭人仆役，車馬服飾等祭品價格不便宜，春蓮精打細算，決定買紙自己動手做，能省不少錢。
黃家上下人雖說有幾十口，卻已習慣依賴當家的，自己什麽主意不拿，因此當家掌櫃餘春蓮不歇氣地忙碌，眼瞅著把該準備的準備下，抽空去趟量壽寺找空白主持定下作齋念經和尚，又去了一趟道觀請做齋戒道士，然後帶著淑芬、鳳嬌把正堂拾掇出來，包括桌椅，花架，連同牆上掛的書畫，牆邊堆的古書古畫古瓷瓶統統挪開搬走，把租來的白事用品掛上，擺上靈床，等黃安仁落氣就抬上去。
黃安仁人色越發灰暗，就是不落氣，兩眼珠子反倒睜得溜圓。
春蓮瞅著黃安仁摸樣，暗猜他問題不大，隻要用心服侍定能好轉過來。
淑芬比春蓮年長十歲，經曆的事多，瞅著黃安仁的臉，心裏明白是怎麽回事。她在春蓮耳邊輕聲嘀咕幾句，春蓮先是搖頭，說什麽也不肯。鄭淑芬又繼續再春蓮耳邊嘀咕著，說著悄悄話，見春蓮見不再反對，便在黃安仁耳邊謊稱玲瓏已找回來，馬上安排巧娘給幾個閨女裹腳。
淑芬見黃安仁眼珠子還瞪著，似不相信的樣子，就叫杏花去下屋傳話，讓巧娘準備好裹腳東西，叮囑小草到白鳳嬌屋裏，把如意、如果叫到當院。
春蓮看著淑芬頗有主見地安排，且有條不紊，打心眼裏敬佩道：“嫂子；看你平時不多言不多語，心裏卻怪有主意的。”
鄭淑芬道：“在這節骨眼上，咱妯娌不相互幫忖扶持，難道還指望外人不成？”
“確實是這個理。”春蓮敬佩鄭淑芬遇事不慌亂，考慮事情周全，心自然跟她貼近一層，心裏暗想忙完這陣子，和淑芬好好嘮嘮，說說知心話。
巧娘將裹腳用的東西一股腦全搬到當院，正對著黃安仁炕屋的窗戶。
炕屋內，狗剩把睡在炕上的黃安仁扶起來，讓他靠在被子上，正對著窗戶，把窗外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梨花從春蓮屋裏領出一個小閨女，瞧摸樣長相個頭，穿著打扮與玲瓏相差無二。
春蓮雖沒看小閨女一眼，眼裏卻噙滿淚。
巧娘臉色陰沉，耷拉眼皮，任誰也不看，當然更不搭理，蹲著身子把並排坐著的蓮心、如意、如果的腳逐個捏一遍，端詳好一陣子，等端詳夠了，才叫婢子端來三盆熱水，將三雙小腳丫按進熱水盆裏泡著，不許說話也不許動彈。那架勢跟殺雞宰羊屠豬一樣。等三雙小腳丫在水盆裏泡漲泡透，就指揮梨花、小草、杏花把蓮心、如意、如果的腳丫揉搓柔軟，撒明礬在腳上，繃緊腳皮。
如果瞅著明礬以為是白糖，問給她洗腳的小草道：“你怎麽往我腳上撒白糖？我腳又不吃糖。”
小草道：“這是明礬，不是白糖。”
“我腳不吃明礬。”
“明礬能使腳皮繃得緊緊的，不會爛腳丫。”
“我從來沒爛過腳丫。”
“你廢話怎那麽多。”站在旁邊的白鳳嬌不住地數落如果。
如果被白鳳嬌數落得不敢再言語。
巧娘根據蓮心、如意、如果腳形，將不同裹腳法子教給梨花、杏花、小草，又選出三雙不重樣的蓮鞋放在旁邊。雙手叉腰，眼神中散發出一絲冷漠地道：“開裹，再不裹腳腳就涼透了。”
巧娘拿起如意的腳示範地嘎嘣一掰，如意嗷的一嗓子慘叫起來。
掰斷骨頭連著筋，如意是紮心窩子痛。她拚命掙紮，放開嗓門哭喊，聲音震得棲息樹上的鳥兒忽閃翅膀驚恐飛跑。如意死命想把腳縮回來，巧娘卻牢牢捏著她的腳不鬆手。且無論如意怎麽掙紮，怎麽哭嚎，巧娘權當沒聽見，用布條子把腳裹得緊緊的，那勁頭就像上輩子有仇，這輩子全報複在腳上似的。
可憐如意早哭得沒了人形，衣襟被淚水和汗水浸得透透的，能嘩嘩擰出一盆水。她說什麽也不肯裹另一隻腳。拉著白鳳嬌的手苦苦哀求道：“娘，我不裹腳，你放過我吧！”
白鳳嬌哪聽那些，揚手劈裏啪啦，給如意兩巴掌，罵道：“是你爹死了還是你娘死了，嚎什麽嚎？嚎喪還沒到時候。”
春蓮一聽白鳳嬌說這話，臉色煞時陰沉下來。但沒言語。隻是冷眼瞅著巧娘拾掇腳。
如意心裏本來就委屈，又無端挨了白鳳嬌兩巴掌，氣得不管不顧，全豁出去了，發潑地在地上打滾，想護住自己的腳。
巧娘臉沉到腳背上，發狠地用膝蓋壓著如意肚子，全不理會已把如意的尿液壓出來，空出雙手抓住如意另一隻腳，狠命地哢嚓一掰。
如意被巧娘膝蓋壓得喘不上氣，氣急攻心竟暈厥過去，攤在地上一動不動，如死人似的。
蓮心、如果瞅著奄奄一息的如意，嚇得心抖，腿抖，身子抖，小姊妹倆全抖到一堆了。
白鳳嬌卻是一副沒心沒肺摸樣，抬腳踢了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如意，罵道：“不知好歹
的東西，就會犯渾裝死，也不想想別人想裹腳還裹不上呢，留著一雙大腳丫子挑糞筐，撿驢糞蛋，老母豬下稻田可勁造。”
滿院子的人都聽出白鳳嬌是罵給春蓮聽，眼神霎時全投在春蓮臉上。春蓮卻什麽反應也沒有，穩穩地坐在瓷凳上，臉上平靜得似一湖池水，不起任何波瀾。眼神釘在巧娘雙手上，心裏暗讚巧娘掰腳手法獨到，不愧是行家裏手。同時也一直念著巧娘的好，當初若不是巧娘出手相救，哪有我餘春蓮的今天？往後不管怎麽樣，有多大的隔閡，也不能忘恩負義。
春蓮懂得感恩，心地善良。看著在旁邊一個人玩的小閨女，思忖：“應該給這閨女找個更好的人家收養，目前黃家經濟狀況沒能力收養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