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第二節

  書接上回

  桂奶奶用鼻子“哼”了一聲，道：“深宅大院外表看著光鮮，其實勾心鬥角，背後使絆子。依我說，你還是趁早帶玲瓏回來，咱們一起清清閑閑過日子，別去當那個家，累死不討好，最後什麽也沒落下，就落下一身埋怨。你是何苦呢？”


  “老爺子正病著，我那能丟下一大家子幾十口人不管，帶著玲瓏回來享清福呢。”


  “瞅瞅把你能的，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沒事操那份心做什麽？”


  春蓮沒言語。心知桂奶奶心痛她，不想讓她操勞。她又何嚐不牽掛桂奶奶？眼瞅著桂奶奶已是70歲的人，頭發白的多黑的，不放心桂奶奶一個人留在北屯子。春蓮跟桂奶奶商量道：“您跟我一起去奉天城住，有什麽事咱們可以相互照應著。”


  桂奶奶搖頭道：“我不去你們黃家，就在這北屯子住著挺好。”


  “不住黃家，我給您另找個地住。”


  “金窩銀窩不如我自己的狗窩。”


  春蓮知桂奶奶固執，也不好再勸說，但不管桂奶奶同不同意，仍找人把餘大腳遺留下來的土坯牆小院和地轉讓出去，帶著銀票回黃家。


  一進院子，春蓮就把狗剩從屋裏叫出來，商量著把櫃上剩下的零散絲綢錦緞和布能賣的賣掉，賣不掉的就拿回家供大夥做衣褲或鞋用。另外；家裏過得緊吧，沒富裕錢，暫時不要進錦緞絲綢，以賣咱自家染的布為主，等手頭寬裕，手上有活泛錢了再說進錦緞絲綢賣。


  狗剩聽得連連點頭，道：“二少奶奶，您放心，我會打點好一切的。”


  春蓮還想和狗剩多說幾句話，忽聽黃安仁炕屋裏傳來玲瓏撕心裂肺哭喊聲，緊接著是鄭淑芬驚叫聲，心一凜，暗想：“這是怎麽了？難道……”她不敢想下去，踩著一雙小腳，三步並作兩步，蹬蹬瞪衝進黃安仁炕屋。


  原來；鄭淑芬見春蓮大清早什麽也沒交代就出去了，玲瓏留給梨花帶，然而玲瓏年紀小，一天見不著娘就委屈，不知哭了多少回，她就讓閨女蓮心陪玲瓏玩。倆個小家夥在院裏玩得好好的，不知怎麽想的進了黃安仁炕屋。見黃安仁躺在炕上一動不動，以為是睡熟了，倆閨女就爬上炕鼓搗起堆在炕裏的古瓷瓶古書畫。玩得興起時，玲瓏的腳冷不丁被黃安仁死死抓住不放，任玲瓏怎麽踢怎麽踹就是不鬆手。


  玲瓏嚇得放開嗓門哇哇大哭，蓮心見玲瓏哭得委屈，伸手想幫她往回抽腳，卻不管怎麽抽也沒抽動，急得嘴一咧，跟著也放聲哭起來。坐在屋裏練書法的鄭淑芬聽見哭聲，趕緊放下手裏毛筆，跑進黃安仁炕屋，初以為倆閨女是被半死不活的老爺子嚇著了，趕緊伸手抱玲瓏，這才瞧見玲瓏的腳被黃安仁死死攥著不撒手。淑芬對黃安仁央求道：“爹，您放手，別把玲瓏嚇著了。”


  黃安仁猛睜開眼，死灰臉上透出一絲活氣，僵硬的下巴不停顫抖，張大嘴巴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淑芬鬧不明白黃安仁想做什麽，看他臉色青白，嘴唇蒼白，沒個人色，心緊張得不停哆嗦，又怕嚇到玲瓏，才驚叫著讓黃安仁鬆手，放開玲瓏。當淑芬看見春蓮進來，趕緊道：“春蓮……”話也說不完整了。


  春蓮拿眼神掃一眼捏著玲瓏的手，立馬明白是怎麽一回事，臉煞時沉到腳背上，沒言語，死命將玲瓏的腳從黃安仁手裏拉下來，埋怨鄭淑芬道：“你怎麽能讓倆閨女跑到這屋裏來玩？”


  淑芬看出春蓮是真生氣了，什麽話沒說，一手抱著玲瓏，一手拽著蓮心趕緊出去了。


  春蓮見黃安仁眼神中泛出一絲光，人似乎清醒許多，隻是話說不行句，不過單個的也還能聽清楚。隻聽黃安仁一字一句道：“小、輩、該、裹、腳、了！”


  這話黃安仁沒病時常念叨，但礙於街麵上放足禁纏風緊，不好多催促，加上春蓮總推口說玲瓏太小，不能讓她太早裹腳，否則就像朱翊恒家抱小姐一樣，一輩子全毀了。


  黃安仁麵上雖不催春蓮，心裏卻發急。細想蓮心已7歲，如果6歲，如意5歲，玲瓏眼瞅著滿3歲，不能再耽擱了。他讓春蓮把巧娘叫來，春蓮一臉平靜地岔開話題道：“爹；莊上不能總歇業，俺們得想辦法重新開張，所以剛才我和狗剩兄弟商量，櫃上暫時以賣俺自家染的布為主，等日後手頭寬裕，有活泛錢，再進錦緞絲綢賣。”


  黃安仁微微點頭，有氣無力道：“明、兒、叫、居、士、來、家，我、有、話、跟、他、說。”


  黃安仁說話費勁，累得閉上眼睛休息，臉上活氣漸漸褪去，似要斷氣摸樣。


  轉天；佟鳳來來了，看著黃安仁不死不活躺在炕上，著實嚇一大跳，這才幾天沒見，


  怎麽弄成這般摸樣？


  “唉！”佟鳳來深深歎息一聲，吐出一口濃濃濁氣，蹙眉暗道：“這人呀！餓點累點沒什麽，卻經不起大病折騰。隻要大病一折騰，自己遭罪不說，一家人也跟著受累。”


  別看佟風來平時輕浮花哨，心地卻善良。滿眼同情地坐在炕沿上，陪黃安仁說話嘮嗑。按黃安仁意思，卷走幾幅書畫，幾天後，又轉回來，將賣掉的書畫錢如數交給黃安仁。他為了使黃安仁病好得快些，特地與呂福祥、喬顯卿湊分子，請來戲班裏小葉紅表演雜耍。


  16、7歲的小葉紅個頭不高，長得眉清目秀，一身短打扮，挺招人喜歡。她站在當院，英姿矯健地對眾人雙手抱拳，行了個江湖禮，豎起兩根粗大堅實的竹竿，竿首各有兩個孔，穿一條十丈餘長彩帶，彩帶橫亙如虹，高出屋簷。


  小葉紅手腳並用，輕捷如猿，嗖嗖幾步攀上竹竿頂端，遂淩風微步立在彩帶之上，且退且前，身形一兜一轉，連翻兩個跟頭，纏在身上的彩帶隨風飄逸，裙裾揚起，似鮮豔花朵一般在空中搖曳。忽一會；小葉紅雙手纏繞彩帶淩空騰躍，衣裙被風鼓起浮力，如走平地似的緩緩飄落而下，身形極婀娜多姿，宛如仙女踏祥雲，順風悠悠飄蕩，乘風冉冉淩空騰起，惹得眾人發出陣陣驚歎驚呼，叫好聲陣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