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第四節
書接上回
大夥見佟鳳來把椅子挪到門口，就跟著把屁股下坐的椅子挪到門口或窗口，看見當院站著一臉色陰沉的婆子。婆子著一身黑衣黑褲，衣襟、褲腿卻繡著醒目的寬邊荷花，胸前還掖一張雪白絲手絹，一雙小腳裹得像兩隻烏黑小粽子。單看鞋麵沒任何裝飾，簡簡單單，大大方方。再看婆子頭發梳得油光光的，在後腦勺盤成極為講究的雙盤套鬢，插一支做工考究的黃金屈曲成龍鳳形狀的步搖。步搖上綴有珍珠和紅瑪瑙，在燈籠光影裏徐徐生輝，流露出獨特氣質。
佟鳳來眯縫著眼睛，拿眼神把婆子從頭到腳橫掃兩遍，深感這婆子的臉陰得邪乎，掛在門上能辟邪，掛在窗口能避雷。不過腳真是稀罕人。佟鳳來眼神如釘子一般釘到婆子雙腳上，花哨地道：“半老徐娘如此風采卓然，真乃風華絕代。”
佟鳳來話音還未落地，何興佳瞅著婆子的腳，肚子裏的墨水也開始泛濫。搖頭晃腦，吟道：“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呂福祥見何興佳花哨得找不到北了，問道：“你認識那婆子？”
“你不認識？”何興佳反問呂福祥。
呂福祥老老實實回答道：“黃家內眷，我怎麽能認識。”
“她是黃掌櫃老婆的陪嫁丫頭，現在是黃家管家婆。”介紹著。
“姓啥叫啥？”呂福祥瞅著婆子雙腳，打心眼裏喜歡。
“姓啥不清楚。”何興佳道：“我隻知道她原先叫巧兒，後來順著叫巧娘，孫輩叫她巧奶奶。”
“她一雙小腳真稀罕人。”呂福祥咂著嘴皮，眼神泛光。
“看看你們各個下作樣，一個婆子就把你們騷得姓啥都不知道了。”喬顯卿譏笑著呂福祥、何興佳和佟鳳來。
佟鳳來輕浮的一笑，道：“人嘛，食色性也。”佟鳳來不錯眼的瞅著婆子一雙小腳，問喬顯卿道：“你難道不喜歡那雙腳？。”
喬顯卿笑道：“自古風流者無異於流氓，文人墨客皆流氓。”
“與子偕老，琴瑟在於腳。”佟鳳來是典型的文人騷客，骨頭縫裏透著花哨。
佟鳳來喜蓮、愛蓮、懂蓮，骨頭縫裏透著花哨，內心卻孤傲。佟鳳來無兒無女，婚姻是父母包辦，媒妁之言，娶了一個大腳蓮在家，心裏很不痛快。他從不跟大腳蓮說話，各過各的，形同陌路。街麵上曾有人慫恿他納妾，佟鳳來不肯，主要是平常腳很難入眼，入眼的腳人家又覺他靠賣字畫為生，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錢。
第七回
月高風淡賽纖足
黃嘉麟犯渾揮拳
天高雲淡，一輪圓月灑下銀輝，給張燈結彩的黃家蒙上一層神秘色彩。站在當院的巧娘挺胸收腹，將身板拔得筆直筆直的，用十足的精神頭，踩著一雙小腳，邁著盈盈蓮步，忙上忙下，指揮小廝把三道院的門打開，露出擺在中院的魚缸，假山，後院栽種的花草樹木，井台，秋千，瓷凳瓷桌，大香案。
黃安仁帶頭走出正堂，移步到後院。站在燃著紅燭檀香的老榆木大香案前，虔誠跪拜，乞求月亮娘娘保佑全家平安，生意興隆。
大夥跟著黃安仁祭拜月神，吃切成一樣大小的西瓜，月餅，蘋果，紅棗，李子，葡萄，但誰也沒心請賞天青如水，皎月如鏡的星空，都把眼神投到當院掛著八角燈籠的東西廂房，眼巴巴瞅著東西廂房關閉的門，希望那門早點敞開。
巧娘如鬼魅一般站在當院，尖著嗓子喊道：“開賽嘍。”聲音尖得令人發顫，嚇得棲息在樹上鳥兒撲棱翅膀，嘰嘰喳喳驚叫不停，而巧娘似打地洞鑽走一樣，無影無蹤了。
不知誰說了句：“那婆子怎麽跟鬼似的，叫人背後冒涼氣。”
有人插話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們這些人就是矯情。”呂福祥沒覺巧娘瘮人，反覺她有個性，尤其一雙腳讓人稀罕不已。
當院；東西南北的房門已大敞，門首掛著門簾，門簾正中貼著大紅紙，紙上用墨筆寫壹至拾的數字，簾尾與地麵相隔尺來長的空，空裏伸出高筒蓮鞋，低幫蓮鞋，高跟蓮鞋，翹頭蓮鞋，平頭蓮鞋，弓底蓮鞋。雙雙蓮鞋做工精湛，鞋麵掛珠頂翠，繡有榴開百子，雙蝶戀花，飛龍鳳舞，真是雙雙惹人眼饞。
有蓮癖把持不住，不顧形象地走到簾子旁，伸長脖子想看清楚簾下露出的小腳。有的幹脆蹲下身子，貪心地想腳臉兼顧的賞，可是門簾掛得太低，隻能看腳瞅不著臉。於是彎腰撅屁股，或雙膝跪在地上，看看腳，再瞅瞅頭，可惜人家頭上罩有遮羞布，自然看不見長得什麽摸樣。
佟鳳來放眼瞅著門簾下的腳在紅燈籠輝映下格外耀眼。稀罕得眼神泛光，搖頭晃腦吟道：“蓮花彎彎腳兒俊，夜郎沈醉也摩挲。”
黃安仁微微一笑，問佟鳳來道：“居士；我家女眷的腳，與皇城根那些女子的腳比起來
有多大區別？”
“有過之而無不及。”佟鳳來豎起大拇指，讚賞道：“您家中小腳屬上上品，不愧奉天城一絕。”
佟鳳來按順序從一號走到拾號，瞅著一雙雙稀罕的小腳，納悶地問黃安仁道：“貴夫人仙世多年，你又沒續弦另娶，兒媳隻有三位在家，何時多出這麽多雙腳來？且雙雙精致，雙雙招人稀罕。”
“承蒙居士誇獎。”黃安仁解釋道：“亡妻生前知裹腳不易，得形狀難，就琢磨著讓家裏所有女子，包括丫頭、婢子，隻要願意都可一同賽腳，不分貴賤高低，按編號持平而論，不偏不倚不虧待。”
“一碗水端平，這法子妙，對誰都不虧待。”佟鳳來豎起大拇指，歎死去多年的李仙蓮有胸襟，容得下人，乃女中豪傑。
黃安仁見大夥被簾下的一雙雙小腳吸得邁不動步子，就招呼道：“諸位；請移步正堂拿紙拿筆，賞過腳後，心中品出高低，就在紙上寫下各位名號，按心裏高低填寫上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葵，放在各屋門口，得票最多為首，依次排出前三名來，大夥認為此法可行？”
“這法子簡單又新鮮，好玩，好玩！。”何興佳愛賣弄，對黃安人道：“黃掌櫃；你是當之無愧的品蓮行家，規矩定得帶有一股子不仰觀雲鬢，先俯足下的氣度，讓我打心眼裏佩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