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農家(二更合一)
六百二十二
聽說山上來了一戶人家,是在京城裏麵做官的,這宋佳算得上是秀城裏麵數一數二的人家了,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地方,本家大官兒回來的消息,不過幾日便傳開了。
太陽照火辣,刺的人眼睛都睜不開,吳爺身邊兒的小廝趕忙從水桶裏麵拿出些水,倒在了帕子上,拿香油又擦了擦,確定沒雜味後才敢擰幹淨,將帕子遞到了他身邊兒,低頭說道:“爺,擦擦身上的汗吧。”
吳爺眼睛都被曬得有些發直了,將帕子拿過來後,擦了把臉,隨手丟在了地上,語氣暗含著壓抑的不耐煩:“咱們這都走多遠了,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哇!這山上怎麽連個人家都沒有。”
“你若是累了,那麽便在此歇息吧,我去趕路也是一樣的。”一個看起來同樣富貴,穿金戴銀,隻比身邊兒那吳爺隻多不少闊綽的中年男子撇了他一眼,似是看不起他不過是走幾步路就一路唉聲歎氣的模樣,語氣中暗含著不屑,說:“老吳,咱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我知道你現在是怎麽想的,不過就是山下的時候我沒讓你抬轎子。
你也不想一想,咱們兩人前來究竟是為何,大人是什麽樣子的人,你可遠沒有我了解。”
說完了,他一甩下擺,似是不願意再給他帶路了,此人正是楊三郎。
被這麽不客氣的說了一頓,吳爺臉上也掛不住,他壓著脾氣訕笑兩聲,道:“哪裏會賴老哥們兒你?你也是好心,受了我的囑咐才特意帶我去前來拜見宋老爺的,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不過你也知道,這些年我天天身邊都是車馬,好多年都沒有自己走過這麽多的路,難免心浮氣躁了一些,可莫與我一般見識……”
“你記住了就好,走之前我和你說的那些個話你可別忘在後腦勺上!到了大人的麵前,你縱使是裝,也要裝出個樣子來。”楊三郎心裏頭也是窩火,大人平日裏最看不起這副做派的人,若是吳爺當真在大人麵前擺上那麽一出,說不定連他都會被受牽連。
吳爺背地裏麵撇撇嘴,若不是這附近的地界裏,隻有這個楊三郎與宋大人之間有關係的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這般低三下四的。
拿個雞毛當令箭,不識抬舉。
六百二十三
楊三郎其實在剛剛得知宋家有喪事後,就想去京都看望一下宋大人,隻是還沒有等他和大人聯係上,就得知丁憂的消息,這才耐的下性子,在秀城等待。
當年他送薑夫人去京都之後,轉頭宋大人就給了他超乎他想象的賞賜,這些年來他儼然把自己當成一個家奴了,連帶著元夕都是他巴結的對象。
隻是大人的心思不是他們這些人能猜的,在宋老爺落戶後,他第一時間去宋宅探望,卻跟一幫來湊熱鬧的一起被關在門外,楊三郎琢磨了兩個月之久,猜測大人或許是因為不想讓人來探望,所以才避而不見的,於是厚著臉皮等風平浪靜過了才敢寫請帖。
果不其然,這次他得到了回信。
這吳爺也是秀城這邊兒數一數二的財主老爺了,家裏麵曾經出過舉人,奈何子孫不振,到他這輩兒的時候已經落寞了,這些年來就一直想琢磨著在跟官家扯上關係,這不,他也不知道是買通了誰,知道了楊三郎今日要去宋府探望一事,厚著臉皮跟過來了。
六百二十四
到了半山腰,氣溫總算是降下來一些了。吳邪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水,叉著腰坐在了一塊石頭上,半天都喘不勻氣:“這山莊到底在哪裏呀……”
楊三郎此時也是沒了打算,拿著地圖左看右看,她也不太確定,這麽偏僻的地方到底會不會有一個山莊來,明明山底下的時候還是能夠看到道路的,到了此處,別說路了,連個土坡都瞧不見。
吳爺實在是不想再走了,於是招呼了自己身邊兒的兩個小廝到前麵兒探路,他與楊三郎等人在此處暫做休息。
楊三郎同意了。
小廝的腿腳果然是快,不過是半柱香的功夫便回來了,指著前方不遠處說道:“往這兒走,過了這個半山腰兒便能看到幾戶村莊與耕田……”
“我是讓你去找哪裏有山莊的,不是讓你去找哪裏有村莊!你說這個又有什麽用!”吳爺其實並不是一個火氣非常大的人,隻是實在是太熱了,這一路的辛苦,讓他失了分寸,此時破口大罵了起來。
楊三郎聽了卻是心中一動,攔住了吳爺即將說出口的訓斥,問小廝:“那村莊離此處遠不遠?”
“不遠,過了這個山丘就能看到了。”小廝被吳爺罵的有些怕了,回答宋三郎問題的時候,還拿眼睛偷偷撇了一眼他。
楊三郎點了點頭,喜笑眉梢,說道:“這倒是個好消息,吳兄,你想啊,這邊兒有當地的人家,咱們可以向他們詢問山莊到底在哪裏。”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吳邪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撐著腿站了起來,他是真的累,累的腿肚子都跟著打哆嗦,“行吧,那、那、那咱們走吧……”
六百二十五
小廝所言不假,他們剛剛在山坡下麵走,隻要站在山坡往上看,就能看到一處不大的平底,遠遠能夠看到四、五間民房,與一塊不大的耕田。
此處倒是頗有幾分趣味。
一行人見到終於有人了,立刻打起了精神頭,想著即使是問不到話,討口茶水也是好的,要知道他們上山時帶的水壺隻有小小的一罐子,就吳爺那一出汗就要擦臉的幹淨勁兒,早就用沒了,他們幾人都不知口幹了多久。
“喂!!”
小廝跑上前,招呼正在田間耕作的兩個婦人打扮的女子,離老遠的就喊道:“可否打擾您片刻?”
那田邊的兩個女子頭戴麻布遮著陽光,讓人看不清是什麽模樣,衣著打扮也是樸素至極,除了沒有打補丁以外,就連城裏麵最窮的人家都不會穿這麽簡陋的衣衫的。
其實那小廝跑過去的時候,並沒有太把這兩個人當回事兒,要知道他可是城裏麵數一數二闊綽人家的小廝,就連身上掛著的荷包也值二兩銀子,夠這村裏人全家吃一年了。
可當他跑上前後,其中一個農婦一開口,他便發現自己想錯了。
“您喚我二人何事?”女子開口,聲音裏麵沒有帶一丁點兒的鄉音,反倒是帶著一股子京都那邊才有的幹脆利落。
這年頭,能出秀城的人哪一個不都是見過世麵的?小廝立刻改變了自己的態度恭敬了起來,說道:“我與我家也途經此地,敢問您可知山莊在何處?”
“山莊?”
兩個女子互看一眼,其中一個道:“這座山上可沒有山莊。”
他們三人說話之際,其他人已經走過來了,吳爺想的也是和那小廝差不多,一見麵前的兩個女人,身上穿的破麻布衣裳,話語裏麵便帶著一抹子輕蔑,明明問的是那兩個女子,卻隻對自己家裏的小廝道:“你可問到了山莊在哪裏?”
小廝苦著一張臉,答:“剛剛這二位告訴我山上沒有山莊。”
“這怎麽會呢?”楊三郎從自己的懷裏麵掏出請帖來,確認上麵寫的地址就是此山,困惑不解的問道:“這二位娘子,麻煩您再想一想,這山上可有哪一處房子裝修的特別精致漂亮?”
薑欣想了大半天,這段時間以來她在這山上也是行走過好幾次的,哪裏有什麽裝飾的特別精致的房子啊,再者說了,這座山可是宋家為了修墳而買下來的土地,宋家人好端端的,誰會來這裏修建別莊。
念著此人態度還算良好,於是她耐著性子回答:“真的沒有山莊。”
吳爺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你們跟著鄉間村婦說什麽,她能知道才有鬼呢,早知道咱們就不往這邊來了,白白浪費了腿腳!”
楊三郎心想剛剛你怎麽不說,馬後炮!
這廂楊三郎還想再打聽打聽,順便討口水喝,那邊兒其中一個女子憤憤開口道:“你說誰是村婦呢?”
眾人看了一眼她們兩個人腳邊兒還沒扒完的豌豆,紛紛都不吱聲了。
吳爺原本已經走開很遠了,見女子說話,立刻又轉身回來,將槍口對向了她,輕蔑的說:“下裏巴人。”
——瑪瑙簡直要被氣到七竅生煙。
她可以容忍別人說她,但絕不容忍旁人居然敢在她的麵前說自家夫人,什麽阿貓阿狗都敢在自家門口欺負人了,毫不退縮地罵道:“看你穿的人模人樣的,居然裝了個狗嘴巴、豬腦子、鼠眼睛!”
吳爺要是聽不出來她在罵自己鼠目寸光,那他這些年也是白混了,頓時就想給這二人點教訓:“你們幾個,把她們倆給我——”
他的話被楊三郎驚喜萬分的聲音打斷:“元公子!您怎麽在這裏!?”
隻見楊三郎一個轉身,朝田壟外麵一個身穿布衣的青年跑去,正是來送飯的元夕。
元夕隻覺得晃眼,他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楊三郎,故意忽視了他手指與牙齒上的金光閃閃,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此人是誰:“哦,是你啊。”
楊三郎隻覺得驚喜莫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與吳爺在這山上轉了這麽多圈,居然能在這村莊見到了大人身邊兒的元公子,連忙從自己的袖口裏麵再次將請帖拿了出來,急忙說道:“我是奉大人之邀……”
“麻煩你稍等會兒,我這邊還有事情做。”元夕打斷了他,要是往日他絕對不會用這幅態度來麵人的,但他手裏麵可拎著食盒,這可是老爺特意吩咐下來的,他要趕緊趁熱給夫人送了過去,萬一涼了,回頭老爺竟然會覺得他辦事不利。
“……啊,”楊三郎訕訕閉嘴,讓開路:“您先忙。”
元夕路過他時,飛快地給了他一個笑臉,行了個半禮,道:“多謝,您在此等我片刻。”
然後繼續麵無表情地急匆匆往前走。
六百二十六
“你怎麽來了?”瑪瑙遠遠地看見元夕拿著個食盒過來,困惑的問道。
我也是疑惑不解,早上出門兒的時候不是已經和大人說了嗎,晌午的時候就回來,他這怎麽還送了飯,那我們兩個人剝好的豌豆什麽時候才能吃啊。
元夕在瑪瑙旁邊停下,掃了一眼吳爺等人,但他也沒當回事兒,扭頭對瑪瑙小聲說:“咱們爺說是來讓我送午膳,裏頭裝的其實全都是些湯湯水水的,這是催咱們夫人回去吃飯呢。”
老爺和夫人這些年裏兩個人之間有多麽膩歪,下人都是看在眼裏的,聽元夕這麽一說,瑪瑙立刻心領神會的抿唇笑了一下,“行,我知道了。”
在他們兩個人說話之際,其實旁邊的楊三郎、吳爺等人都在看著他們之間過分親昵的互動。
楊三郎隻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不算好,怎麽隨便問個路都能惹到元公子的姘頭呢?不過說來,元公子果然就是個下人命,居然能夠看上這村間的女子。
而吳爺想的就稍微少一些了,他又沒有碰過宋大人,也不知道元夕在宋大人身邊是多麽得力的一個角色,隻是看元夕上來之後並沒有搭理楊三郎,而是轉頭跟一個剛剛和自己吵架過的潑婦談情說愛,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厭惡來。
元夕是多麽精明的一個人呐,即使他不知道前因後果,餘光在眾人的臉上掃了一眼,便大約能夠猜出來幾人之間剛剛發生了什麽,頓時,他的心裏麵便已有了打算,麵子上還是不動聲色,弓著腰走道了夫人的身邊,將食盒打開,客氣地說道:“夫人,您累一天也餓了吧,這是大人讓我給您送過來的,麻煩您多多少少賞個麵子吧。”
我摘掉自己臉上的麻布罩,熱的臉上紅撲撲的,看見食盒裏麵的冰酪瓜果挺高興的,還沒開口說話,就聽旁邊傳來一句驚愕到破了音的聲音:
“夫人?!”
楊三郎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