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醉酒(兩章合一)
五百八十三
走過人群最擁擠的地方之後,再往前就稍微鬆寬鬆一些了。
我們兩個人一路東看西看,賞錢不知撒出去了多少,忽然間我聞到一股濃濃的芝麻香氣,隻見不遠處的酒樓門口立了個大大的爐子,一個胡人模樣的男子正將手裏麵的肉餅子往爐子裏麵貼。
那餅擀的薄薄的,裏麵包著餡兒,上麵還撒了一層芝麻,分外的誘人。
旁邊有不少的行人和我一樣,被這股香味所吸引,爐子聚集了四五個人,剛烤好的餅一出鍋就被分光了,我等了半天也輪不到。
“你想吃?”大人問我。
我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句:“看著挺好吃的,你要不要也來一張?”
“可以啊。”他把手搓暖,捂在了我涼的臉上,低聲道:“正好也快到晌午了,咱們在這裏吃頓飯再走吧,你別在這裏幹站著了,找個包間去。”
最後一句話他並不是對我說的,元暮領命後便進了酒樓的大門兒,不一會兒,小二就出來迎人了。
我聽話的跟著人往裏走,走幾步後發現隻有自己一個人在前麵,於是回頭看向他,疑惑的問道:“大人?”示意他為什麽不跟著我一起進來。
男子對著我搖了搖頭,揮手讓我先走:“我去買點兒別的東西,一會兒再回去,你先去樓上等我。”
“……哦,”我心中頗有幾分疑惑,這幾個月以來隻要大人在家,就從來都不會讓我離開他的視線,主動要求去別處做事情,這還是頭一回。
五百八十四
這酒樓的老板頗具幾分匠心。
一上二樓就能看見梨花木屏風架子,上麵並沒有畫山水,而是繡了個活靈活現的福娃娃,順著裏麵走,曲徑通幽。小二帶著我們七拐八拐,找到了一處八寶瓶上立梅花的架子前,將簾子打開,一弓腰,笑道:“客官裏邊兒請。”
屋裏麵更加別致了,地上鋪的是波斯來的地毯、高腳香爐裏點燃的也是老山檀香、龍泉的青瓷壺、蘇州的織錦簾子……零零碎碎,光是這一屋的行頭就能猜出來此處價格必然不菲。
我心想著京都裏麵果然藏龍臥虎,看著不起眼的酒樓裏麵卻能夠奢華成般。
元暮和侍衛長因為都是外男,所以等我進去之後他們兩人便一左一右的守在了門口,小二哥問過我暫時不點菜後便沒有走進來,我閑極無聊,便打開窗戶往外瞧。
我此時坐著的正是二樓,正好能看到下麵街上的繁華熱鬧,忽然,一對父女吸引了我的視線,那中年男子穿的是沒打補丁的衣裳,像個小掌櫃,而女娃娃最多不超過五歲,長得並沒有多麽好看,隻一雙眼睛靈動活潑。
令我真正留意的是那父親將女兒放在了脖頸上,兩個人一路走來說說笑笑,如今的世道還能對女兒這麽好的實在是太少了,我剛心中感慨這女孩兒的命好,就見那父親指著旁邊賣糖葫蘆的問:“你想不想吃?”
女孩兒掃了一眼晶瑩剔透的糖葫蘆,拖著長吊子,嬌聲嬌氣的:“我都五歲啦,不吃這種小娃娃才喜歡的東西!”
“噗嗤!”我看女孩兒那副小大人的樣子,情不自禁笑出了聲,發怕他們兩個人發現我,於是匆匆又將窗子合上了。
又等了會,門忽然開了,我回過了頭,迎了上去:“大人,您回來啦?”
男子背著手走進來,問道:“怎麽不先點菜?”
“那些個菜單我都看不大明白,什麽雙龍吐珠的,還是等您來了之後再點吧,對了,你剛剛忙什麽去了?”我走到桌子旁給他倒了杯茶,習慣性說了句:“這杯子都洗過了。”
“嗯。”大人和我出門時是從來都不喝外麵的水,這次也不例外,讓我將茶杯放在桌子上後,坐在我的對麵,“欣兒,你猜我剛剛看到了什麽?”
“又是哪一個你認識的人嗎?”
他搖了搖頭,將背著的手伸了出來,露出手裏麵拿著的糖葫蘆:“你們小姑娘都愛吃這些吧?我記得師兄他家的女兒每次上街都要買杏月樓家的糖葫蘆,剛剛正好路過,就給你買了幾串。”
我:“……”
悄悄地,我撇了一眼窗邊的方向。
大人絲毫沒有發現我古怪的臉色,摸了摸我的頭發,“先放一邊兒,等吃完飯再吃吧。”
“……”
“……是。”
五百八十五
意外的,
糖葫蘆居然還挺好吃。
五百八十六
我和大人在外麵玩的瀟灑,殊不知,家裏麵正在上演一出全武行。
“您不用再跟著我了,忙您的吧。”瑪瑙被元夕給弄得沒了辦法,她要是早知道前麵留的是他,今天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過來的。
“瑪瑙姑娘,你這也累得小一天了吧,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來。”元夕跟在女子身後獻殷勤。
一聽他這麽說,瑪瑙立刻向前走了好幾步,遠遠的避開他,尷尬不已:“不用了,我哪裏敢麻煩元夕哥,你那邊兒事兒也挺忙的吧?您做你的事吧。”她又重複了一遍。
“哪裏麻煩了,你在這等著我,我這就給你倒水來。”元夕立刻接話,轉身就快步走出去了。
瑪瑙一看他這幅獻殷勤的樣子就覺得頭痛,她現在恨不得立刻和這人撇開關係,偏偏元夕現如今府裏麵誰也不敢得罪他,縱然是瑪瑙也不好意思直接說明,於是隻能這麽一日日的拖著。
她這邊來不及將人攔下來,見人走了,便站在原地等他回來再走。
一旁的婆子從頭到尾觀摩了兩人之間的互動,看出來瑪瑙隊對元夕毫無一點情意,於是用嘴巴做了個‘呲’的氣音,“瑪瑙姑娘,你趁現在快走吧!”
“咦?不用了,他一會兒就回來了。”瑪瑙搖了搖頭,她怕等元夕回來之後發現自己真的離開了,回頭兒會在大人麵前說上些不好聽的話。
“你呀……”婆子指著她,笑著想好女怕纏郎,指不定這丫頭真的會栽在元夕的手裏頭。嘖嘖。
五百八十七
這酒樓隻是樣子好,裏麵做出來的東西真是難吃到極致。
我與大人素日裏節儉慣了,所以一開始上桌也不過是兩菜一湯而已,菜碼小的可憐,將將夠兩個人吃的。
夾了一筷子油菜,我剛放入口中便皺起了眉頭,忍耐著奇怪的鐵鏽味,我試圖咀嚼幾口卻越吃越難受,拿帕子掩著嘴,將口裏麵的菜吐了出來,苦巴巴的看著男子:“這味兒……”
對麵的大人也放下了筷子,皺著眉頭用自帶水壺裏麵的茶清了嘴,“你不喜歡就別吃了,不要勉強自己。”
“跟聞到的完全不一樣,”我無奈的道,心裏麵對還沒有上桌兒的燒餅也喪失了些興趣,“要不咱出去吧?這也太難吃了,我都咽不下去。”
“再等等吧,你不是想吃那燒餅嗎?”大人拍了拍手,元暮打開門探過了頭:“您叫小的什麽事兒?”
“去外麵催一下,讓燒餅快些端上來。”他吩咐道。
“得令。”
五百八十八
我們兩個人在屋子裏麵等的閑極無聊,我拿著筷子左戳戳右戳戳,見大人對麵的那盤子肉菜我還沒有吃,抱著嚐試的心理便夾起一塊放進了口中,還沒有嚼兩下,就聽到大人說的:“那是下水。”
我一急,哇的一聲把肉吐了出來。
大人把水壺遞給了我:“漱漱口吧,我就知道你不吃這些個東西,剛剛沒看住你。”
“這、這酒樓怎麽做下水都不提前說一聲呢?讓我知道也好呀!”我咕咚咕咚把大人水壺裏的水灌下去,一大半兒,才感覺好一些了,心想這老板做的可真是過分,起那些個花裏胡哨的名字有什麽用,還不如把菜做的更精致一些呢。
這廂我們二人正一肚子抱怨,元暮帶著個看起來油頭粉麵的長袍男子走了進來,他一進來,便直接在大人麵前跪下行了個大禮:“草民見過宋老爺!”
我嚇得直接站了起來,退到了珠簾子旁邊,大人卻是四平八穩、一動不動的,問他:“你是何人?”
“草民是這家店的掌櫃,剛剛聽聞您家下人來催菜,特意來給您請個安,順帶著給您一些小小的心意。”說著,他對外麵的人道:“把菜都端上來吧。”
兩三個人端著個食盒走了進來,一一將我們麵前的桌子堆滿,我也看不出來那些個菜有多麽的好吃,但貴是一定的了。
“你弄這些做什麽。”大人冷淡地訓斥道。
掌櫃笑的跟個彌勒佛一樣:“您能光臨此店,那簡直就是蓬蓽生輝,笑著年老幾個不值錢的東西,您可沒嫌小的摳門兒。”
話聊到這個份上,大人便不再阻止了,讓他起身,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掌櫃的又叫來外麵幾個身著輕薄衣衫、手裏麵拿著樂器的姑娘後,這才走了。
我見掌櫃的離開便走了出去,望著一桌子熱氣騰騰的飯菜,和大人對了個互相都懂的苦澀眼神,這些東西看著好,可一進嘴裏麵可以知道不是味兒了,哪裏能吃得下。
男子叫我坐下,說道:“他家的酒還是不錯的,你來嚐嚐。”
自從我來到這具身體之後還從來都沒有喝過酒,聽他這麽一說也升起了一絲絲興致,走到他旁邊坐下:“那您給我少來點?”
“行呀,”他給我倒了淺淺的一杯底,推到了我的麵前:“嚐嚐吧。”
這酒是甜酒,入口即溫,帶著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分外的好喝,我一嚐便上了癮,用帕子捂著自己的嘴,驚訝地說道:“確實,真的很好喝。”
“所以他家賣的是酒,不是菜。”大人又給我到了一杯:“看來你酒量還可以。”
我再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笑彎了一雙眼睛:“妾身都好多年沒有喝過酒了,沒想到一喝就能嚐到這麽好的貨色,還真得多虧了大人你今兒帶我出門兒呢,”說完,我眼睛轉了轉,看向屋子對麵那幾個小姑娘,盯著她們身上穿的衣衫。
剛剛我見到掌櫃讓這幾個丫頭進來的時候就心生不滿了,我這個大活人還立在這裏呢,他居然就敢讓其他女子陪客,若不是我知道大人是那像樣兒的,氣都要氣死了。
於是此時我有意刁難,問:“你們都會些什麽呀?唱幾個唄。”
為首的一個綠衣丫頭道:“這四九城裏您能點得上號的,奴家都會。”
“看你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那你便唱個時下最好聽的吧。”我道。
“欣兒,”大人握住了我的手,擔憂的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嗯?妾身什麽事兒都沒有呀。”我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視線又落在了酒杯上,半是撒嬌半是蠻橫的說道:“怎麽酒沒了你還不給我倒呢?來,滿上。”
“你……”大人哭笑不得的看著我,無奈的點了點我的鼻尖:“你要是不會喝酒就不要喝的那麽狠,這下子可好,醉了吧?”
“哪裏醉了……”我噘著嘴,嘟嘟囔囔,用力的往他的懷裏撞去:“您再說我可就生氣了。”
“好好好,不說了。”大人寵溺的拍了拍我的後背。
五百八十九
屋子裏麵漸漸傳來了絲竹奏樂的聲音。
那幾個姑娘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其中一個個子特別矮小的,直接跳在了架子上麵,學那古朝的趙飛燕一般翩翩起舞,長長的擺袖就像蝴蝶一樣。
“啪啪,”我靠在大人的懷裏拍了拍手:“真好看。”
為首的少女抱著琵琶坐在了房間中央的椅子上,食指柔若無骨,隨意擺弄幾下琵琶便傳來悅耳的聲音。
“……卻說那三月飄絮、十月飄雪,卻不知人世疾苦有幾分。”
我一聽這曲調,耳朵立刻立的起來,跟著旋律哼了哼,越聽越熟悉,不一會兒,冷汗便涔涔的從臉上冒了出來。
“大人,”我從他懷裏麵拱了出來:“我有些悶,出去一下好嗎?”
“你剛喝了酒,還是不要見風。”
他的話沒有說完,少女的口中便已唱到了:“……梅城的宋青天明察秋毫……”
“……”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