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失魂(二更)
天上細細的下起了小雨。
雨勢漸漸變大,“嘶”地一聲,澆滅了梅城廢墟上的最後的一點星星火焰。
在即將入夜的黃昏,一片暗淡下,宋大人一行人縱馬老師趕到了梅城當中。
四周偶爾能看到人,大多都是附近山裏住的,在梅城這裏有親戚,或者日子過得不好,偷偷來拾荒撿漏的。
不時會從九曲回腸深處傳來嗚咽聲。
宋大人騎著馬,憑著記憶中的印象,找到了宋府的大門。
——門已經沒了,一片的黑色,站在街上就能看到宅子的全景,什麽都沒了。
他想要下馬,腳步卻邁不動。
夫人啊……
欣兒……
“哎哎哎!大人!大人小心!”
小兵連忙從後麵抵住了宋大人的後背,勉強防止他掉下來,嚇得嘴唇都沒眼色了,這要是從馬背上頭朝下,人估計就要沒了。
宋大人嘴唇動了動:“沒事,鬆手。”
小兵哪裏敢聽他的,又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於是踟躕不動,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
雨下的越來越大了,天好像能隨時隨地蓋下來一般,眾人身上都濕透了,那小兵一個手滑,被大人掙脫開手臂,看著他就像是滾落一般下了馬,自己也跟著連忙跳下馬背,攆了過去,撐開了身後的披風,試圖遮在大人的頭頂上避雨。
其他人此時也跑了過來,見大人這般宛若魔怔了一般,連忙也跟從馬上下來,朝他跑去。
“別動!”
宋大人餘光看見他們的動作,突然間大喊道。
幾人被喊蒙了,立刻停下腳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大人喊完就不管他們了,憑著記憶找到了後院的位置,這裏隻剩下一堆橫七豎八的枯木,還有看不清是什麽東西的玩意兒散落在地麵上。
從一路上的痕跡來看,宋宅是燒的最慘的,什麽都沒有留下來,能搶的都搶了,不能搶的也全部都砸個稀碎。
死物都姑且如此,何況人了?
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死死攥住一般,宋大人自己都沒有想到原來心如刀絞的滋味是這麽的痛苦。
他雙手把倒下的柱子抬起來,丟到了空地上,不知是他忘記了重量還是柱子焚燒之後變輕了——
他甚至沒有注意自己抬起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跟過來的人著急了,怎麽能讓宋老爺幹這種粗活?抬腳就想要踩過擋在他們麵前的那堆燒碎成黑炭的雜物——
“不是讓你們別動嗎?!”宋大人沒有回頭,卻像是腦袋後麵長了眼睛一樣,啞著嗓子吼——“你們若是踩著了她怎麽辦!”
這個‘他’到底是‘他’還是‘她’,士兵們不知道,但看宋老爺這般淒苦模樣,在場的大多數人都猜出來這個燒毀的宅子到底是屬於誰的了。
於是,眾人連連也站到了空地上麵去,繞遠路走到宋大人旁邊,幫他清理麵前的一片殘骸。
不知道弄了多久,總算是在一堆看不清楚的東西裏,辨別出來一個好像是女子的人。
她被壓在一個大木板子下,很扭曲的姿勢,雙手背在後頭,一看就是被綁起來澆油活活燒死的——
士兵們把她周圍清理了下,讓開路,讓宋老爺辨別,他們同時也想,都燒成這樣了,誰還能看得出來這是誰啊。
“……”
宋大人感覺自己的呼吸已經聽不到了,耳朵裏也沒了聲音。他跪在地上,將手搭在那人的腦袋上想讓她的臉更清楚一些,可手還沒用力,腦袋就酥了。
雨打在他的臉上,自眼角流出一股水來。
天太暗了。
快壓下來了。
怎麽這麽冷呢?
“……”
“……”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二百八十七
宋大人少年時看著弟弟們穿著母親親手做的衣服時想,
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穿上母親親手做的衣服就好了。
後來,他的身邊形形色色走了好些個女人。
美豔的、多情的、才華橫溢的。
卻隻有一個,送他親手做的翠竹紋荷包。
二百八十八
“……走吧。”
大人的嗓子已經十分嘶啞了,他站起來,攏攏身上的披風,對身邊的人說。
那士兵遲疑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後,鼓著勇氣問道:“這些……咱們就不找了嗎、不、不帶走了嗎?”他想問的是骨灰還沒找到,又怕說出這兩個字會引發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有什麽可帶走的,”
宋大人回頭又看了眼這片焦土地,他最想帶走的東西已經找不到了,這些有什麽可帶走的呢。
既然找不到了,那麽一切就都不要了吧。
大雨滂沱中。
他覺得自己心也死了。
二百八十九
楊宰相雖然這則的消息得到的要比宋大人晚幾天,但和其他人比,確實是已經算是最快那一個了。
誰叫宋大人就是自己的親信之一呢,他手底下的人從來都挑最好的。
拿到消息之前,楊宰相頗有幾分洋洋得意,在宮裏麵的皇萬歲爺還沒有得到那邊消息之前,他已經早早知道了最新近況,這令多年來一直在暗暗和聖上不對付的他有那麽一絲絲的高興。
隻是這點喜悅,在看完內容之後瞬間消散殆盡。
不過是短短的幾行字,卻令他越看眉頭越皺越深,梅城居然會是最先開刀的那一個,這件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內。
而且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王幕僚也是讓人感到懷疑。
他怎麽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大放異彩呢?
楊宰相憑借自己多年來毒辣的目光,敏銳地將一切矛頭定在了這位王幕僚的身上,在命盤卦象中,有一顆星叫天空。
它放在哪一個宮裏麵,哪一個宮十事九空,是破壞力很強的宿命星。
這個人,利用的好了,會是最強有力的一個變數!
楊宰相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決定,幸虧他臨時把張柏赫給撤下來,換上宋清漣,不然這種混亂的局麵,他定然無法按壓的住。
宋清漣卻不同了,他像泥鰍,在越是混沌的水裏麵,越是肆無忌憚徜徉恣意。
‘濁之’這個名字,一點都沒有起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