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最初(二更)
我慢慢地又躺回床上,問琉璃:“你可還能找得到此人?”
“可以的,她如今在城東的雜貨鋪外乞討,您要是急,今個兒奴婢就能給您找過來。”
“那便快去吧。”我支了些銀子給她,立即便打發人出府了。
一百二十一
宋大人的身上一直帶著個竹葉紋的荷包。
白底、藍邊,上麵繡著淺色的翠竹,並不是多麽精湛的繡功,勝在意境深遠。
他每每看著手中的這個荷包,便會想起那個女子來。
在第一次從恩師楊威口中聽到薑欣這個名字的時候,其實宋大人並沒有過多的想法,左右那些人也不會讓他的後院空著的,家也不像個家,無論是娶誰都是一樣。
甚至,在眾多人選當中,宋大人最不想把薑欣搭進去,無他,這孩子的歲數太小了。
他足足比她大了將近二十歲。
但是楊威的決定並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左右的。
楊威的控製欲特別強,有時候宋大人自己都覺得,他們這些手下,或許在楊某眼中還不如一條狗,狗餓了叫兩聲,他還能給口肉吃,而他們這些人稍微有一點點的反抗,楊威便會勃然大怒,翻臉不認人。
在成親的前一天晚上,宋大人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裏,並沒有點燃燭火,他靜靜望著房間的粱木,覺得自己當真是還不如一條狗有良心。
他已經害死了一個女子,眼瞧這又要害了下一個。
一百二十二
薑欣同宋大人想的差不離一樣,隻是性格更加乖巧聰慧。
洗掉了她臉上濃濃的妝後,他看著她臉上的一層絨毛,心中突然湧出了理不開的罪惡與憤懣。
他勉強還算是她,但是他不想看到她。
所以新婚不過三日,他便搬去了了書房。
宋大人心裏麵清楚,少女的一生已經被自己給毀了,即使有朝一日她能夠遠離苦海,從自己身邊跑開,依照兩個人的身份,她也無法再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無視她、穩住她,如今楊威還需要泰安公主好以此打通皇後娘娘的通天路,宋大人是萬萬不會在這種緊要關頭裏讓少女看出端倪的。
至於良心?他要是還有那玩意兒,早就被不知道被人給玩成什麽樣子了。
令他覺的慶幸的是,薑欣是個地地道道的深閨女子,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善良而且單純,分外的好拿捏。
不過是倆個沒有什麽用又便宜的兔子,就能夠讓她這般開心,宋大人冷笑般勾起唇角,心頭閃過一絲厭惡。
可愛到招人厭。
他如此深陷泥沼,又怎麽可能會喜歡長在淤泥中的荷花呢?
一百二十三
楊威的反水依然如此的簡單粗暴。
在被逼著與長陽長公主對著幹的時候,宋大人便已經料到早晚會有這樣一天,大多數時候,人人都可以為棋子,人人也都可以成為棋主。
他不是個傻子,既然楊威不仁不義,那麽他也自然可以偷梁換柱。
事情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除了薑欣。
一個人可以傻成什麽樣子,才會在所有人都拋棄他的時候,依然不離不棄?
宋大人想象不出來,他前幾十年的人生閱曆也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般愚蠢的人。
老子說上善若水,宋大人自己的解釋是:一個人活的像水一般順勢而為,才是最自在、最輕鬆的。
並且他也用自己前幾十年人生來詮釋了這一點。
他喜歡權勢,全是他變拚了命的往上爬;他喜歡錢,於是在自己的庫房中堆起了金銀綢緞;他還喜歡別人的好名聲,變成了如今的他人前一張臉,人後一張臉。
所有的一切都是發自本心。
但薑欣是為了什麽而等待他?宋大人想象不出來,在牢房裏那些暗無天日的虛度當中,宋大人就靠著外麵時不時傳來的消息撐著精神氣兒。
在第一個月裏,宋大人隻是覺得薑欣太過於幼稚,與其留在府裏麵,還不如走了,他倒也圖了個清淨。
第三個月裏,宋大人知道她把自己的嫁妝變賣了大半,上下為他疏通——他依然心靜如水。
因為那些並沒有什麽用。
後來他聽說宋家的人都搬走了,薑欣帶著母親留在了城西的一個宅子裏,府裏麵每天一車一車的往外賣東西,好些從前的同僚都因著他而對他落井下石。
他開始困惑起來。
黑暗中的宋大人不止一次在心中反問:
她為什麽會這般單純呢?
為什麽江家的人還沒有把她帶走呢?
不過嫁了自己三月有餘,還能夠逃離的深淵。
朝堂上的事情越發緊急,宋大人在中途便收不到任何的消息了,他並沒有慌,因為他早已預料會是這樣。
最後,他賭贏了。
一百二十四
那日的清晨特別的寒冷。
宋大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手凍的麻了還是腳凍的僵了,總之,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個自在的地方。
這種痛苦來對他來說並不是非常的陌生,在少年時,他曾經無數次的感受到這種非人的折磨。
寄人籬下,永遠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所以他將自己盤了起來,試圖用身體最後一點熱度捂暖生瘡的手。
身體上任何一個地方出事都沒有關係,唯獨手不行,他還要靠它來做更重要的事情。
宋大人在心中默念的時候,聽到了與往常不同的腳步聲,很輕很快,但是明顯的急促。
一百二十五
少女從懷裏掏出熱騰騰的餅子,他覺得他能記一輩子。
一百二十六
再遇到薑欣之前,宋大人覺得世界上沒有善良的人,隻有傻子和虛偽,兩者可以共存,也可以二選一。
但薑欣打破了他的這個篤定。
他開始從表麵上的敷衍,變成了偶爾的關心。
一個從深宅大院裏養出來的女兒,能夠為自己做到這樣的地步,她堅強到令他咋舌,宋大人自己都覺得是不是前世做了什麽積福的善事。
薑欣真的是一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子,她遠遠要比他想象的更加樂觀、更加優秀,她將所有的關心都藏在了那張笑臉之下,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任何自己如今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