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趕路(二更)
一百八十七
宋大人與宋煙成逐漸變得親密起來,雖然同尋常人家的父子倆還是有些差別,但已比前些日子的生疏好上許多。
我這頭也隨著大人,對他越發和善起來。
心中比對著江老夫人對待薑耀祖的架勢,吃要給宋煙成吃最好的,住要給他用最貴的,甚至許多連我都舍不得的東西全都一一搬去了他那裏。
剛從駙馬府回來的時候,我就想過江耀祖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思來想去,我覺著大抵還是出在了我與江丁的身上。
記得他剛搬去老夫人的院子的時候,還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叫他讀書便讀書,脾氣也從來都沒有朝家裏人發過。
後來是江丁開了個不太好的頭兒,我又事事順著他,慫恿江老夫人也聽這孩子的話,才導致了如今的後果。
——倘若,宋煙成也……
我開始意動起來。
他雖然歲數看著比薑耀祖大上許多,但心智還是沒有長成,耳根子軟的很,就他那點小心思,連我都能一眼看得透,實在是比上輩子那人輕鬆對付許多。
我無法喪心病狂到隻是因為宋煙成上一世對我做出的許多事情,便遷怒於此生的他。
再說,大人如今又護得緊,我更加不會將這輩子的籌碼都搭在此人身上了。
但我又無法放下怨懟。
手指微微在桌子上敲擊著,我想著一些不太著邊際的事兒,又是雀躍又是恐慌。
假若宋煙成自己把自己廢了了,
那麽又與我何幹呢?
一百八十八
我們是沿著官路走的,除非四周有驛站,要不然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
整日熱水就餅子,我吃的上牙堂起了好多泡,連張口說話都開始困難。
翡翠識字,不知道是打哪本醫書上看到了一副清熱去火的方子,傍晚我們搭營帳外宿的時候,她在瑪瑙那邊告了假,獨自一人跑到了外頭在了好些野草回來,細心的去土晾曬。
山間風大,草藥在半夜的時候變可以直接用了,翡翠一晚上沒睡覺,等我清晨醒來的時候,她端著一碗褐色的藥液親自服侍我用下。
我看著這孩子眼裏通紅的血絲,忽然生出了幾分受之有愧來。
四個丫頭當中,我最疼的是瑪瑙,最喜歡的是珍珠,琉璃因著能打聽會來事兒,也頗為受我的器重,隻有翡翠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上。
雖然她看起來在丫頭當中排行第二,但其實幹的都是些瑪瑙不願意做的瑣碎小事,她不去做旁人也會做的,一直以來都吃了不少的苦。
從前,我隱隱對翡翠有些防備,她太早熟了,別的姑娘還什麽事都不懂的時候,她便能想個成年人那般早早規劃好自己應該去做什麽,一旦有能向上爬的機會,她從來都是第一個跑在前頭的。
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敢重用。
今日我才發現,原來比起忠心來,她一點兒不知道其他人來的差。
一百八十九
大人同我一樣也生了些邪火,嗓子啞的厲害,無論是喝多少茶水都無濟於事,我喝下翡翠弄來的藥後覺得還是有些用處的,便問道:“藥材難不難找?明日給大人也燒上一壺吧。”
翡翠道:“用不著明日,今日便可。給您熬藥剩下的藥材還有一些,給大人喝便足夠了。”
“……這樣啊。”我揮手讓她下去熬藥了,苦笑著不知是應該誇她心細如發能夠未卜先知,還是巴結討好的太過刻意。
念著方才她對我的那幾分好,我便叫自己不要亂想了,人無完人,總是要給別人留下幾分餘地,自己才能過得痛快。
一百九十
越是往南走,天氣變越是炎熱起來,有時候我連轎子裏都呆不住,一身一身的出汗,箱子裏帶的衣裳都快不夠用了。
身邊的人也是同我差不多。
你想啊,我不過是坐在車裏一動不動,便也熱成這般模樣,下人們可是在外麵忙來忙去的,要比我辛勞多少倍。
大人的身體自從前幾年的牢獄之災後便一直沒怎麽養好,天一熱便發虛,後背上長了一層小癤子,紅裏帶著紫,一看就萬般難受。
離我們不到二十裏地的地方有個小縣城,大人會醫,自己便給自己開了藥方。
我叫侍衛帶著元夕去城裏給大人取藥耽誤了行程,隻好夜間趕路。
沒想到倒是誤打誤撞,找了條退路來。
夜裏趕路比較白日輕鬆許多,宋家又不差錢,油燈點著,再如何黑暗的地方也能看得見腳下道路。
於是我們便變成了白天睡覺,晚上趕路。
大人的熱症發的快,後背抹著膏藥需要通風,我便叫他光著上半身,隻在腰腹處蒙了條薄薄的被子便可。
這真是為難了宋大人,我都沒有想到他的反應會這般的大,當即便阻止了我的決定,背對著我重新將衣服穿了起來。
我不知這些文人是不是大抵都是些怪脾氣,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上的細節總是比天看的還要大,平時我一向是依照大人,他說什麽我便做什麽,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而而與他斤斤計較。
可如今是他病了。
後背上那些小東西,讓我瞧著都起雞皮疙瘩,當真是不知道大人是如何熬下來的,我一麵心疼他一麵又氣惱於他對自己的不自愛,忍不住是真的動了火。
我這人同旁人不一樣,越是生氣、受到委屈的時候,越不會哭出來。
雙手握著拳頭,放在膝蓋上,我將頭扭在一邊冷冷說道:“身子是您自己的,大人您既然執意如此,那麽我也不會再說些什麽,不過您一日苛待自己,我便一日茶飯不食,反正我的身子也是我自己的,如何處置是我的事情,您說是不是?”
“好丫頭,是爺錯了,還不成?”大人苦笑道,抓住我的手,在唇邊親了親,哄到:“爺是當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比殺了我還難受,你變聽我一次話吧。”
“我哪裏不聽您的話了?”我把手抽了出來,重新放在自己膝蓋上,越想越惱怒,氣的雙肩都顫抖了起來,聲音也不複平穩:“您說了,您的身體是您的事兒,那和我這個糟糠之妻又有什麽關係呢?我、我不想多說了。”
“……欣兒?”他喊了我的名字,帶了絲慌張:“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