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本子(二更)
馬夫並沒有如平時般聽了我的話便揮鞭子離開,反倒是回過了頭,看著我,手中拿著張小小的宣紙條,苦惱的看著我:“夫人,方才有個衣衫襤褸的人將這個東西塞到我的手裏麵,小人不識字,不知道它上麵到底是寫了什麽,他直說這東西是別人讓他幫忙捎的,讓您一看就知道了。”
“給我看看。”我伸出了手。
府裏麵出來的下人都知道主子家的規矩,這馬夫輕手輕腳的將紙條丟到了我的手裏麵,並沒有碰到我的皮膚,隨後,他扭頭一抖韁繩,馬車緩緩行駛。
我收回手,看清了宣紙上的俊秀字體,隔著轎簾說道:“稍等,去醉仙樓。”
一百四十九
真的不知道是膽子大還是其他,居然真的有人把念頭打到了我的頭上。
我反複看著手裏麵的本子,身上帶著醉仙樓裏麵最出名的桂花佳釀的味道,坐在了馬車裏麵,道:“這次直接回府吧。”
一百五十
回了院子,我讓瑪瑙和翡翠將門堵上,翻開手中的本子,對著燭火一頁一頁的翻看上麵的記錄。
那位我從未見過的官老爺對我說,這是宋大人掌握的朝堂上貪官的證據,原本大人是交給他保管,但最近朝廷上的事情瞬息變化,他已無力再阻止,便把本子交給了我,讓我以‘宋清漣之妻’的身份,擊鼓鳴冤,將這本子交給大理寺定奪,說不定能給宋大人帶來一線之機。
花了小半天的時間,我直到天色將黑才把所有的文字全部看完,隻覺得全無一絲不通順的地方,上麵把各個官員從那裏貪汙、銀款是多少寫的一清二楚,每一筆都能算的出來,我合上本子,心中卻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將它送出去。
——這事兒來的太蹊蹺了,我去年那麽明目張膽的為大人奔波,可從未聽任何一個人在我口中提起大人的這位‘知己’,就算是為了避嫌,這也避的太幹淨了些……
而且瞧他的意思,是要把我也牽扯進去的。
我怕就怕萬一我當了這個出頭鳥,這事兒鬧到最後,連皇後娘娘也護不住我。
隔日,我決定還是把本子親自帶給大人看,讓他告訴我是不是真的,若那位老爺沒騙我,那我縱使是當這個出頭鳥又何妨?思及此,我帶著本子和銀錢打算去賄一賄衙役,監牢十日方能探訪,我昨日剛去,今天不一定能放我進去。
果不其然,衙役收了錢,卻告訴我要等九天再來。
我無奈,站在原地等了小班日,見他們真的咬牙不鬆口,隻好離去。
這廂我剛剛入府,珍珠就對我說道:“今日來了個外人敲門,說是找夫人您的,我們說了您不在府中,他便留個了紙條給您。”
“拿給我看看。”
珍珠將紙條攤開我給,我一瞧,竟然是前兩日才見到的那位官老爺寫的,隻告訴我兩日後大理寺來了位天字頭一號的人物,我若是那日去擊鼓鳴遠,定能將這件事兒捅到上麵去。
我心想真是古怪,這八字還沒一撇,怎麽就開始催起我來了?難不成大人的案子真的遇到了關鍵時刻?
上一世的經曆導致如今的我生性多疑,這等關乎宋大人性命的大事,自然是打點再打點才方為妥當。
我偷偷把信紙放熏香爐裏燒了,手摸上放在懷裏的本子,告訴小廝去街上采買十日用的蔬菜瓜果去,從今日起開始閉府。
一百五十一
這如燙手山芋般的本子一直被我貼身保管著,總算是熬到了第九日。
我並沒有和平時一樣乘坐府裏麵的馬車,而是趁著天色尚早,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一個人偷偷摸摸從後院去了大街上,找了個正在打瞌睡的馬夫,讓他送我去的城西。
刑部大牢的那間鋪子買的肉餅子生意特別好,後來我又想讓下人買回來幾個讓我能捎進大牢裏給大人嚐一嚐,下人回來卻告訴我餅子早就賣光了,今日我來得早,給馬夫結算好銅板後進了店裏麵,挑了兩個剛出鍋的,小心翼翼放在懷裏麵,這才去府衙的偏門等人出來。
可令我不曾想到的是,那兩個不知道收了我多少銀子的衙役對我道:“宋清漣已經被押送回虎門監去了,日後都不能進去探望。”
我一聽,著急了,追問道:“上次不是還好好的嗎?而且也並沒有人告訴我他要換牢房呀。”
“這我哪裏知道呢,夫人,咱們不過就是個看門兒的而已。”衙役推了我一把:“您快些走吧,回頭別衝撞了您。”
我瞧著那兩個人的麵色,心知今天是無論我說多少話、使多少銀兩想必都是見不著大人了,隻能失望而歸,腦海中不斷浮現著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手在一次摸到本子上,我嘴唇都是一片的慘白,心中惴惴不安地想:
難不成,真的是因為我沒有把這個本子送上去,所以大人才會被押入那等重刑大牢之中的?
一百五十二
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奇怪,前兩日明明是我躲著那位官老爺將府門關閉,如今想要碰上那位官老爺,詢問如今怎麽才能把本子送上去卻求救無門了。
一個人天天窩在家裏麵總不是個事兒,宋宅中唯一還能幫得上大人的隻剩下我一人了。
這一次,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一直沒舍得買的府裏的擺件都低價令人運走了,紫檀木的紅漆桌椅、嫁妝裏的梅花式楠木箱子、楠木櫃子,還有幾樣值錢的,像是鏨銀富貴紋八仙過海屏風、汝窯美人觚以及我頗為喜愛,特意從江家老祖母手裏麵要過來的字畫。
其實我最初的打算是把宋家的東西賣掉,畢竟是宋大人的事情,他們既然做到如此狠決,那我再在油鍋裏加一把水也是情理之中,可徐嬤嬤卻告訴我,宋家宅子之前那幫人沒有帶走的東西,十幾天前來了輛老宅的馬車,全部都運走了。
地契、銀兩、甚至還包括我庫房裏的幾擔嫁妝,什麽都沒有留下來。
這種大事兒,守在宋家的下人居然一個告訴我的人都沒有,隻能怪我想事情還是有幾分不周到,所以也隻好把新宅子裏的東西賣掉換錢了。
等牙子帶著那幾個幹粗活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一時間宅子空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