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茶樹(二更)
“呦,姐姐這是生氣了?都怪妹妹這張嘴,該打。”她輕輕撫了下自己的臉頰,笑問:“姐姐知道我這張嘴沒個把門的,可別氣了好不好?”
我不想第一次見麵就鬧得不開心,有心緩和下氣氛,開口道:“對了,說到茶葉,我倒是想起來之前聽婆子說的一個故事來。”
二夫人問道:“是什麽故事?”
“這也是我聽來的,我小時候家裏有個婆子說她家鄉曾經盛產茶葉,路過的行人每每喝完,便覺神清氣爽、力大無窮,尤其是夏日裏更填幾分清涼,久而久之,他們那裏的人便都開起了茶鋪,生意很好,十裏八村的人往往為了喝上他們這裏的茶水寧可多走好幾裏的路,行商更是絡繹不絕,一船一船的運送茶葉,連典當鋪都在那小鄉村找得到,可謂是引人羨慕。”
我慢悠悠地說完,看著她們二人的模樣,似是已經聽進了耳朵裏,都盯著我瞧,靜待下文,暗笑一聲,這講經的能耐可是我用了半輩子的時間磨出來的,繼續道:“但好事無雙,這種茶葉賣得好,產得非常少,無他,隻因這茶樹特別挑地方,山峰不長、窪地不長、河岸不長、平地也不長,偏長在雜草叢生的大石堆裏,期間不能澆水施肥,過了九九八十一日,自然就能長出葉子來。”
二夫人感慨道:“史上還有這般神奇的茶樹,回頭我要告訴夫君一聲,讓他去看看,肯定賣得好。”
我笑道:“你且靜靜聽完,若是這茶葉生意好,我那婆子怎麽可能去我家當幫傭?早成富家小姐了。”
“你說的也對,之後呢?”三夫人道。
“婆子說,過了幾年後,有個行商的人盯上了他們的茶樹,買通了當地人,知道這種茶樹隻長在大石堆裏後,出大價錢雇人連夜把石頭帶著茶樹都搬空,茶樹本就沒有幾顆,附近的村民都靠它們生活,一時間民情激憤,鬧了好長一段日子,還去官老爺處報了案,奈何那商人忒不要臉了些,偷偷派人打死了前去報官的村民,婆子他們那地方的人大多生性淳樸善良,見商人這般狠毒,便紛紛怕了,這件事兒也不了了之,沒了下文。”
二夫人一拍大腿,急道:“真是可恨,這等商機居然被旁人占了去!”
我搖頭道:“都說因果報應,那商人把茶樹偷走,按理來說應該早就家財萬貫了才對,非也。那樹種換了地方,雖然還是同樣的大石堆、同樣的九九八十一日,卻一片葉子都不長,慢慢枯死,而且因著他得了樹種之後誇下海口說要給上家次年送低價的茶葉,提前收了銀子,隔年卻什麽都拿不出來,便以次充好,試圖用味道差不多的茶蒙混過去,被上家告上衙門。
他拿不出銀子,被官老爺判了斬立決,押上菜市口的那一天,婆子他們村裏的人全都去了,看著作惡多端的商人血濺八尺——那血都是黑的呢。”
“……”
一屋子聽完我的故事都沒說話,良久,二夫人‘哎呦’了聲,用帕子捂著嘴,道:“還真是人在做天在看,這種人死不足惜。”
“可不是,居然害得一方百姓都沒了生計,活該最後得了這樣的結果。”三夫人難得幫腔。
“要我說,這樹估摸也是神樹,知道養它伺候它的村民被這等奸商殺了,索性自斷根脈也不讓這商人得逞,不然怎麽它長出的葉子炒製的茶葉能有如此功效?”二夫人說道。
三夫人點點頭:“姐姐說的也是,《山海經》裏麵就記錄了好些這種奇花異草,都是通靈性的。”
“山、山海經?那是什麽?”二夫人茫然地看著我們倆。
三夫人發出一聲宛若嗤笑結在半空中的聲音,道:“不過就是本閑書,姐姐家裏是做生意的,日進鬥金,估計是沒時間讀這種東西。”
二夫人立刻戾氣橫生。
我瞧著她們二人又要吵起來,暗自搖搖頭,喝起茶來。
正此時,老夫人從耳房被人抬著走了出來。
一百一十
成親和敬茶的時候,我因為避嫌,所以一直沒有抬頭看老夫人是個什麽模樣,此時見著八個婆子抬著個鑲金邊吉祥紋紫檀木交椅走了出來,她正坐在其上。
那椅子做工極其精美,軟墊下麵的椅子腿做成了八吉祥,底部鑲有大理石,花紋如遠山連綿不絕,四周蓮花紋配著常盤紋,一直連到了橫木上,木頭包金,紫紅色長壽錦布包著下端,四角綴兒個富貴結,我見過的所有椅子都沒這麽貴重的,一瞧就是二夫人的手筆。
這家也是讓我大感奇怪,當官兒的大人兩袖清風,身上連個貴些的玉佩都舍不得帶,三餐青菜白粥極為簡樸,下麵靠他起勢的弟弟弟媳卻窮盡奢華之能事,連母親的抬椅都這般令我印象深刻。
宋老夫人見了我們幾個也沒個好臉色,似是毫不關心為何三個兒子一個都沒有來的事,二夫人口巧,和婆子們一答一合著說了兩個逗趣兒的事兒,還順帶著提了下我方才講的故事,老夫人眼神呆滯地看著她,忽的抬起手指向了我。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握住了她的手,問:“母親可有什麽事?”
“你是老大家的吧?”她問。
我笑著應諾:“都嫁進來三月有餘,才是第一次見到母親,您身子好比什麽都讓我們來的開心,大人昨日還跟我提起您呢,說公事繁忙這次無法見著您,頗為遺憾,回頭我可要好好和他學學,瞧您今日的起色不錯,他也能心安。”
“老大家的這隻嘴可真巧。”二夫人笑嗬嗬的說。
“哪裏是我嘴巧。”我扶著老夫人的手,坐在了她身側的杌子上:“是我見著了您這麽慈愛的婆婆心中高興。”
宋老夫人擠出個笑容來,拍了拍我的手,盯著我的目光滿是溫和。
她的眼睛令我一怔。
或許大人就是隨了老夫人,他在看我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一切,看到我心中最不像啟及的地方,雖然明知他沒有那奇人異事的本領,還是不自覺會努力在他麵前表現他最想讓自己表露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