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儂是個大英雄!
唐銘水很早就起來了。
他對著鏡子仔細打理著自己。
前段時候一直都在戰場，弄得自己邋裏邋遢的。
混堂在戰爭爆發後，大部分都關門了。
唐銘水隻能在自己家裏洗了個澡。
他幾乎把自己的皮都擦破了，才覺得舒服了不少。
今上午一起來，他又洗了個澡。
九月份的上海，還是比較熱的，但唐銘水依舊穿上了西裝，係好了領帶。
儀容儀表非常重要。
皮鞋依舊是那樣的鋥亮，一塵不染。
這才是唐銘水，唐水爺！
頭發長了，很久沒有剃了。
還有下巴上胡子拉渣，那抹胡子也沒有以前那麽漂亮了。
蘇北很久沒有來了。
唐銘水拿起轉輪手槍，檢查了一下子彈，收進了口袋裏。
今是民國二十六年九月十五，農曆丁醜年八月十一。
宜訂盟、祈福、入宅。
忌……出行？
唐銘水皺了一下眉頭。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在上海住了三年多的這幢房子，然後緩緩的走了出去。
出門的時候，他還沒有忘記鎖好房門……
……
“快點啊，快點啊，東洋佬不曉得什麽時候就要打來了！”
蘇北慌裏慌張的催促著自己的老婆。
剛打仗的時候，蘇北還以為很快就會停火的，沒想到這仗卻越大越大了。
就在昨，一顆炮彈落到了離自己店不遠的地方爆炸了。
嚇煞個人了。
“剃個頭。”
有人推門進來。
“不營業了，不營業了……你……”蘇北不耐煩的著，等他一抬頭，看清楚了進來的人，一怔：
“唐先生，是儂啊，我不曉得是儂，儂快坐，儂快坐。”
唐銘水摘下禮帽放好，坐下：“要去哪裏啊。”
“快把剃頭工具找出來。”蘇北唉聲歎氣：“唐先生，上海在打仗了，昨一顆炮彈差點把我們都炸死，我想著，帶老婆孩子回老家躲一陣子，等上海的局勢太平了再回來……唐先生，還是老樣子伐？”
“老樣子。”唐銘水給自己點上了煙：“局勢太平？誰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太平。你的老家恐怕很快也會不太平了。蘇北，還記得那次我過，有一我落難了，記得幫襯我一把。”
“唐先生，您真會笑，儂個手抬一下……唐先生，我曉得儂最近不好，可我一個剃頭的能夠幫儂什麽忙啊。”
“幫我好好的修理一下。”唐銘水扔掉了煙，看著對麵鏡子中的自己：“蘇北，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幫我剃頭了。”
“唐先生不作興這種話的，我以後肯定還會回上海的。”
唐銘水笑了笑：“真的，因為我要去死了。”
蘇北一怔，停頓了下來。
“別停啊。”唐銘水提醒了一下。
蘇北重新開始動了起來：“唐先生，儂……”
“我要去做一件大事情，去打東洋人。”唐銘水當然不會把任務兩個字出口：“前線，好多我們的將士們都死了，現在，也該輪到我了。”
他沒有在謊。
“妲己計劃”，本身就充滿了危險，隨時隨地都會暴露，尤其對於唐銘水而言更是如此。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死在日本人的槍口下。
他想幹幹淨淨的去死，漂漂亮亮的去死。
蘇北的眼眶一紅，他勉強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唐先生，你們都是大英雄，和關二爺，嶽王爺爺一樣都是大英雄。我蘇北怕死，不敢去和東洋人拚命，但是儂放心，我今一定把自己最好的手藝拿出來。”
他修理的非常用心，非常仔細。
他佩服這些英雄，就如同痛恨自己沒有勇氣一樣。
唐先生這個人，過去自己也在背後過他的壞話，尤其是在吃了兩杯老酒之後。
可是現在，他一點都不恨唐先生了。
唐先生在為老百姓拚命呢。
他把自己的手藝全部拿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頭那麽上心過。
修剪好了，給唐先生細心的上了發蠟。
油光發亮的，看起來就像是個有錢人家的開。
“唐先生，麻煩儂躺下來，我給儂修臉。”
唐銘水順從的躺下，忽然想起了什麽：“把我的胡子都剃了吧。”
“啊！”蘇北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要知道，唐先生可是特別珍愛他的胡子的，平時隻是讓自己精心修理一下而已。
“剃吧，剃吧。”唐銘水笑了笑：“把臉修的幹幹淨淨的。”
“那我真的剃了啊。”
“我讓你剃的。”
……
站在鏡子前，唐銘水對自己的形象非常滿意。
他都幾乎忘記自己不留胡子的樣子了。
現在鏡子裏的自己，沒有了胡子，臉刮得白白淨淨的，要多精神有多精神，要多帥氣有多帥氣。
他的手剛伸進口袋，蘇北趕緊道：“唐先生，這次不要錢。”
“那怎麽行。”
“唐先生，儂聽我，我幫儂剃了三年的頭了，儂還讓我賺了一千隻大洋，我感謝儂到不得了。這次，儂要去和東洋人拚命了，就當是我蘇北孝敬您的吧。儂是個大英雄，大英雄！”
蘇北這些話的時候，特別認真。
可是，唐銘水並沒有聽他的，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票子，數也沒數全部塞到了蘇北的手裏：
“蘇北，離開上海，回老家生活會很難的，拿著吧。再了，我一個要死的人，還要錢做什麽？”
他拿過了自己的禮帽，戴在了頭上：“蘇北，我走了，將來有機會再回上海，記得還有我唐銘水這個人啊。”
唐銘水走了。
蘇北怔怔的看著店門口，眼淚，從他的眼中流出。
他忽然用力抽了自己一個巴掌，急的一口地道的蘇北話全部冒出來了：“辣死你個媽媽的，我以前怎麽可以唐先生的壞話。”
一邊抽，一邊任憑自己的眼淚在流。
別了，唐先生。
唐先生，你一定會活下去的……
……
唐銘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空氣裏，滿是硝煙和血腥味。
大隊大隊的士兵，從自己的麵前匆匆跑過。
大批大批的老百姓，在家門口看著自己的士兵。
戰爭，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了。
唐銘水掏出煙，點上，用力的吸了幾口。
一個個的煙圈噴出。
不遠的地方，是不斷傳來的炮聲。
“妲己計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