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兩種小白臉
上海,湯恩路。
這裏是公共租界嘉興路捕房所在,住在這裏的主要是日本僑民。
一排排充滿了日本特色的居酒屋、屋台林立。
一些喝的搖搖晃晃的日本人,互相攙扶著,大聲唱著歌,旁若無人。
“皇萬歲!”一個酩酊大醉的日本人揮舞著拳頭,大聲咆哮。
“大日本帝國萬歲!”唐銘水也揮舞了一下拳頭,用純正流利的日語回應。
每一個和他話的日本人,他總能用帶著一些北海道口音的日語從容應對。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醉漢,唐銘水走進了一間料理店:
“船之屋”。
這是湯恩路上,日本人最喜歡來的料理店。
在這裏,你能夠吃到刀工精細的生魚片,以及鹿口水晶火鍋,再配上一點清酒,那就是完美的一頓晚餐了。
尤其是這裏的老板娘,櫻井惠子,是個赫赫有名的大美人。
她今年隻有三十歲,號稱“湯恩之花”,美豔之名傳播在外。
但沒有一個人敢打她的主意。
她的丈夫是一名少佐,九一八之後,在一次鎮壓東北反抗組織的時候,為帝國捐軀了。
日本人對於這些為帝國捐軀的軍人,是相當尊重的。
在帶回了丈夫的骨灰後,惠子又回到了中國,投奔了她在上海的哥哥,一起經營著這家料理店。
後來,她的哥哥因為日本有事急著要回國,就把“船之屋”交給了惠子打理。
在湯恩路的日本人,一是仰慕惠子的美豔,二是出於對帝國烈士的尊重,聚餐的第一選擇就是她的料理店。
“宮口先生來了。”
一進去,同樣長得很漂亮的服務員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您有很久沒來了。”
在這裏,唐銘水的名字是“宮口正介”。
服務員把他帶到了一個四人的包廂:“請稍等。”
過了一會,移門重新打開,一個穿著傳統日本和服,臉精致美麗的讓男人一看就心跳加速的女人,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進來。
上麵放著生魚片,一壺清酒,兩個酒盅。
她是這裏的老板娘櫻井惠子。
每次唐銘水來,都是惠子親自招待的。
哪怕外麵生意再忙,惠子也不在乎。
她脫掉木屐進來,關好移門,在唐銘水對麵坐下,給兩隻酒盅裏倒上酒,放了一杯在唐銘水的麵前。
沒有一句話,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唐銘水舉起杯子,惠子也舉起杯子,兩個人喝了一盅,惠子再次給他倒滿:“您的胡子剛修過?”
“是啊。”唐銘水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在蘇北那裏修的,蘇北的修麵技術那是沒得的。”
惠子微笑:“您長得本來就那麽好看了,要是把胡子剃了,會不會更好看。”
她的是漢語,有些生硬。
唐銘水糾正了一下她:“在漢語裏,男人不能好看,你應該英俊。如果我把胡子剃了,一定會有更加多的女人喜歡上我的。”
這兩個人,一個吹捧,一個自誇,卻偏偏沒有一點肉麻的成分在裏麵。
仿佛這一切都是經地義的。
惠子抿著嘴笑著:“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身份是日本人,如果不是我比你大四歲,如果我不是一個寡婦,我想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嫁給你的。”
唐銘水淡淡道:“人生裏,一個如果都不會實現,更加不用三個如果了。”
湯恩路所有的日本人都不會想到,他們的“湯恩之花”,喜歡的居然是一個中國人,而且還是一個中國特務。
“好吧。”惠子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您沒事是不會來這的,吧,您今來又是為了什麽?”
“我得到一個消息,有一個中國人,南京方麵來的,最近三個月來,他曾經出現在湯恩路,我需要知道他來過這裏嗎?如果來過,他見過了什麽人?”唐銘水直截了當的問道。
“您的那個中國人,是不是四十歲左右,瘦弱,戴著一副眼鏡?”
唐銘水迅速的在腦海裏想象著韓國勤提供給自己的資料,然後點了點頭:“是的,他叫杜遜土。”
惠子的眼裏閃過一絲哀怨:“我知道您的身份,您是中國的情報人員,您一次次的來這裏,一次次的要我提供情報,您不覺得我這是在出賣帝國的利益嗎?”
“在我們中國,有一句成語叫做‘各取所需’,意思就是各自選擇自己所需要的。”唐銘水表現的很有耐心:“還有一個名詞,叫‘白臉’,上海話叫‘吃軟飯的’。吃軟飯的分為兩種,一種是靠女人養的,還有一種就是我這樣的。”
“您這樣的?”
“沒錯,我這樣的,你看中了我,而且迷戀我,但是卻需要付出代價。”唐銘水這些厚顏無恥話的時候,居然也是非常認真的:
“但是我貪圖你什麽呢?情報,有用的情報,你的道德觀和我沒有關係,如果我無法從你這裏得到有用的情報,你對我來就沒有利用的價值了。你是很漂亮,但不要忘記,這裏是大上海,十裏洋場,花花世界,我隨時隨地可以找到一個比你更加漂亮體貼,更加懂得風情的女人。”
惠子歎了一口氣:“如果其他人對我這樣的話,我會請他出去。但是在您嘴裏出來,我覺得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我真的無法接受你從我身邊消失的日子。
好吧,為了不失去你,為了證明我還是有價值的,我可以回答你,是的,杜遜土來過這裏,就在這個房間裏,川口君一共兩次會見了他。”
“哪個川口?”
“川口利宏,日本海軍的少佐,這裏是他最喜歡來的地方,他也一樣喜歡我,可惜的是,我對他沒有絲毫的感覺。”
“我知道了。”
唐銘水站了起來。
“您今不留在這裏嗎?”惠子有些幽怨:“您過,我向您提供情報,您今就是屬於我的。”
“很抱歉。”唐銘水真的覺得有些抱歉:“有個人,隻給了我三的時間,現在,已經一過去了。”
“我隻問您一個問題,如果有一,我因為向您提供情報被抓住了,您會為我傷心嗎?”
“我不知道,將來的事情,有誰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