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戈登路289號
唐銘水整理了一下自己漂亮的胡子,在鏡子麵前仔細的檢查著自己的儀容。
頭發用發蠟打的一絲不亂,合體的西裝,是“六福記”的老板蘇州親自裁剪的。
蘇州的生意太好了,多少的達官貴人排隊請他做衣服,按道理幾年都輪不到唐銘水的。
隻是唐銘水用了十塊大洋,外加在桌子上拍上了一把駁殼槍,這才讓蘇州膽戰心驚的保證十五之內他能拿到新西服。
這套時髦的三件頭西裝,麵料可是“章華”呢料。
唐銘水本來想用英國花呢的,隻是實在不好弄,連他這個力行社的特務處幹事,也都沒有辦法弄到。
襯衫和領帶都是“ARR”牌的。
“ARR”一定要用英文出來才顯得洋氣,如果它的中文譯名“箭牌”,會被那些上流社會的人恥笑的。
鞋子是靜安寺“第五街鞋店”定製的“BBSHE”皮鞋,非常合腳。
一根頭發落到了皮鞋上,唐銘水細心的撿起頭發,放到一邊,然後掏出手絹,仔細的擦拭了一下鞋麵。
必須要做到一塵不染。
他對鏡子裏的自己很滿意。
他是黃埔八期畢業的,這一期學生,正好遇上了黃埔軍校的大改製。
首先是必須有高中畢業文憑才能報考,學製被延長到了三年。而且傳統的蘇式和日式教育進行了改革,采用了德式教育,學生必須掌握英、德、日三種語言裏的一種。
他還是個黃埔生的時候,就被秘密招募進了力行社的“革命軍人同誌會”,也就是後來的軍事處。
唐銘水一直自己的命不好,同學們畢業後,大多都被分配進了部隊,隻有他,成了力行社的一個特務。
雖然扛著上尉軍銜,可“特務”聽起來總不那麽順耳。
他一直都把自己當成軍人的啊。
二十六歲了,到現在連個媳婦都沒有。
倒是有不少力行社的女的看中這個帥氣的夥子,可唐銘水看不中啊。
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特務了,總不能再找一個特務當媳婦吧?
算了,不想了。
戴上了“浪琴”表,把桌子上的打火機、香煙、SANK牌鍍金鑰匙鏈、錢包一一收好,然後戴好了一副金絲眼鏡,這才不慌不忙的出門。
出門的時候,還不忘了看下黃曆:
丙子年八月二十三(公曆196年10月8日)。宜祭祀、旅行、出行……忌嫁娶……
……
上海公共租借。靜安寺,戈登路89號。
黃包車在一幢棗紅色的三層洋房外停了下來。
剛停穩,立刻有個穿著藍衣黃褲,帶著禮帽的家夥一溜跑上來,一臉巴結討好:“水哥來了。”
唐銘水一聲不吭,掏出了錢包。
“水哥,就您坐車算是給他麵子了,還給錢?給他臉他不要臉了?”
唐銘水搖了搖頭,掏出一張鈔票給了車夫:“孫,我和你過多少次了,這點錢別想著去貪,要黑,咱們就黑大的。”
“是,是,水哥,我該死。”孫笑嘻嘻的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巴掌。
門口站著一個陌生麵孔,唐銘水看了一眼:“新來的?”
“是,水哥,站崗跑腿的,您裏麵請。”孫殷勤的侍候著。
“今有什麽事?”
“水哥,抓了一個人,就等著您去審呢。”
……
那個新來的特務,等到唐銘水進去後,心問起身邊的同伴:“這人誰啊?那麽大的架子?”
“子,我告訴你,在這裏你不認識其他人不搭界,可要得罪了這主,這普下恐怕沒人能救得了你。”
“真的啊?”
“真的?還煮的呢,你知道他是誰不?唐銘水,大家明著叫他‘水哥、水爺’,可私底下叫他什麽知道不?唐屠夫、唐閻王、活死神……記得了,以後看到他,都不能拿正眼看他,要不然你心裏的那點九九,他一眼就能看穿。”
“我的媽呀。”
……
“什麽案子?”
“販賣大煙。”
唐銘水停下了腳步,要多不滿有多不滿:“孫,咱們力行社的人,什麽時候幹起巡捕房的工作來了?您這明是不是準備給我找個偷來啊?”
孫打了一個哆嗦。
89號有個法,千不怕萬不怕,就怕水哥和你“您”。
他要是對下級一“您”,您就等著倒黴吧。
“水哥,他窩藏了‘萬和商會’的人。”
唐銘水皺了一下眉頭。
萬和商會?
那是隸屬於日本海軍情報機構的一個部門,專門負責上海方麵的軍事經濟等各類情報。
孫生怕水哥還不放過自己:“他叫伍仲德,公開身份是一個布店裏的老板,本來兄弟們想去那裏撈點外快,結果意外的發現他的店裏私藏鴉片,這一來兄弟們以為發財了,再仔細一搜,又發現了一個密室,裏麵還藏著一個人。
這家夥一口地道的上海話,堅持自己隻是一個鴉片販子,兄弟們本來隻想在他身上大撈一筆也就算了,可在敲詐他的時候,我順手拿起他身上被收繳出來的煙抽了一根,卻發現他的臉色一變,隨即裝作鎮定。
我當時就起了疑心,拆開那包煙仔細檢查,發現煙盒的內層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數字,代號。很像是密電碼。
那子嘴硬,死活不開口,沒辦法,我們隻能從伍仲德身上想折。這子是個軟骨頭,還沒開始動刑呢,就全招了,他那人的名字叫酒原江次郎,是萬和商會的間諜……”
“不錯。”
唐銘水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一會去領五塊錢,晚上好好的喝一頓。”
“謝謝水哥,謝謝水哥。”孫如釋重負。
“現在那個日本人在哪?”
“在茶室。”
“知道了。”
在89號,所謂的“茶室”,其實就是審訊室加刑房,唐銘水嫌不好聽,於是就取了個“茶室”的文雅法。
這裏的特務們都流傳著一個法:
唐屠夫要是進了“茶室”,裏麵的人,不死出來也是個廢人了。
唐銘水來到茶室門口,扶了一下眼鏡。
“水哥,您您眼睛那麽好,是咱們這有名的神槍手,為什麽總戴個眼鏡啊?”
“你不懂,這是平光眼鏡,沒度數的,戴著顯得我們像個斯文人是不?”
(關於力行社,康澤回憶錄裏,“力行社隻有其名,並無實際活動”,但因康澤回憶錄裏謬誤頗多,所以本書采用幹國勳回憶錄裏的,力行社至始至終是最高核心決策機構,力行社19年後的大量活動,都以複興社麵目出現的法。若有錯誤諸君敬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