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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筆記本,她看到了自己簡曆,左上角的照片是她去年拍的。她的另一隻手伸進抽屜,取出那張簡曆,紅筆圈出了她留的叔叔家的地址。
翻開筆記本,是他雋逸的字跡,每一頁隻有一句簡短的話。
Day 1 隔了一年,她又出現了,又是一副以為我不記得她的樣子。她以為地鐵站短短一麵我不記得她,可一年前她要跟我約定了八年後看天狼星,她怎麽還會以為我認不出她?
Day 2 在垃圾站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再不願意也得承認,當時的我鬆了一口氣。
Day 3 她給我做飯,洗衣服,吹頭發,連喝的咖啡都晾到適宜入口的溫度,我給她家用,一場約會都沒有,就進入了老夫老妻的生活模式。
Day 4~5 兩天假期,她會講冷笑話,會巫術,我喜歡看她神神叨叨地搞時間平移,妄想套牢我。
Day 6 她受傷了,頭磕到電線杆,幸好我提前回來,這個考試競賽總拿第一的丫頭,離開了我,好像總是慘兮兮的。
Day 7 她走了,在我下定決心要跟她過一輩子時,她離開我了……也好,至少她沒看見我人生最狼狽的樣子。
後麵的一頁是空白。
她提著心飛快地翻頁,後麵全是空白,在她要合上筆記本的時候,最後一頁又現了一篇文字。
“搬離這裏一年多了,最終還是決定買下這套房子。家人都以為我忘記她了,隻有我知道,這一年多來,我反複在想一個問題,她到底是為什麽要離開我?也許是我對她不夠好,也許是我沒有讓她產生信心,我無數次想過當麵問她,可我隱約能猜到,再見到她,也許她又是用陌生的目光對我不屑一顧。一直以來都有種感覺,我愛的她,和我後來去找的她是兩個人,那個愛我的人,也許已經不在了。如果她還在,她一定會來找我,像在地鐵站裏,像在麵包店門口,像在我家門前……她總會在某個地方出現,哭著撲向我,叫我‘阿謹’。我想了一年多,回到這套房子的這一刻,我想通了,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去逃避,結果卻是證明了我忘不了她。也許,我應該鼓起勇氣去找她,即便等待著我的是她那近乎殘忍的陌生目光……”
豆大的眼淚砸到紙上,緩緩洇開,潤濕了整張紙。
合上筆記本,她顫著手撿起那張簡曆,死死地盯著紅筆圈出的地址。
他是去找她的。
在甘蔗林夾道的柏油路上,銀色賓利車的車頭被撞毀,她騎在電瓶車上,隔著兩三米遠,望著駕駛座上滿臉是血的他。
仿佛有感應一般,他動了一下,緩慢地抬起頭看到了她,他的眼睛,因為期盼和驚喜忽地睜到最大——
她卻冷漠地騎著電瓶車離開。
那是他去見她。
那是他見她的最後一麵。
他隔著一片紅色的血霧,無能為力地望著離開的她,望著消失的電瓶車,望著空無一人灰色柏油路。
她什麽都不知道,就那樣扔下傷重的他,冷漠地離開,出國留學,回國結婚。
而他卻自此喪失意識躺在病床上。
死前她理直氣壯地對蘇錦說:“我跟他隻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我不欠他什麽!”
不欠他什麽?!
在他沒去見她,僥幸逃過車禍的時空,二十七歲的她還是跟他在奶茶店遇上。
帶著過去時空記憶的他,還是會再一次麵對她陌生的目光。
她現在所在的根本不是平行世界,而是過去的時空。
而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他要冒充律師跟她去了鄉下?為什麽要替她挑出黑橄欖;為什麽隻會彈那一首曲子?為什麽要在頂樓蓋一間能看見星空的玻璃溫室?為什麽要她一起做菜?為什麽要噴她送的香水?為什麽要送她雪絨花?為什麽要養一隻貓……
他也在用時間平移,他默默地做著所有她說過的事。
而死前的那刻,他明白了一切,明知道跟她在一起會死,卻還是要她記住,要她答應——
不管什麽時候,不管什麽地方,如果你見到我了,不要猶豫。
什麽都不準想。
走到我麵前來。
讓我認識你。
他寧可死,也不放棄跟她相遇相識的機會。
她的指甲用力地摳著地板,摳到指甲斷裂,指尖滲出鮮血。
到底她有什麽好?值得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他奄奄一息時,不是應該叫她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麵前,那樣也許能夠改變,那樣她即使回到在鐵站,回到麵包店前,她也會裝作不認識他,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現在,一切都無法改變了。
明天他出車禍的前一刻,會像樹的枝椏分裂成兩個平行世界,而無論是哪個世界,他和她都已經死了。
她死後的意識隻能無依無靠地在過去的時空遊蕩,短暫地停留,讓原本也許互不相幹的他和她認識,讓他愛上她,由此改變了他們原本的未來,而被改變的他們,在死的那一刻,時間卻無法阻擋地向前,將那一刻也變成了過去。
未來可以改變,過去卻不能。
此刻的阿謹並不知道,他們的未來已經變成了不容改變的過去。
在分裂出的兩個平行世界,22歲的她暫時沉睡了,當那個一無所知的她睜開眼,還是會帶著資料騎著電瓶車,遇到去找她而遭遇車禍的阿謹;她還是會為了奔赴ETH,冷漠地丟下傷重的他,在七年後被蘇錦一箭射死。
27歲的她在另一個時空醒來,選擇去當一個工薪族,還是會在奶茶店遇到他,還是會去淩雲科技麵試,還是會跟他相愛,最後一起死在車裏。
時間讓一切都不會改變。
它讓一切照舊發生。
書房死一般的寂靜,像一座荒涼枯寂的墓園,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她的墓碑已經豎立,她已經沉睡在潮濕的泥土之下,而宇宙中似乎真的有時間之神,特準她回到過去,定好了停留的時間,就是這短短的四次。
多一分,多一秒都不可以。
她木然地合上筆記本,連同簡曆一起放回抽屜。
門外響起格外清晰的腳步聲,她站立著,望著窗外明亮的陽光,外界的一切都與她這個失去了未來和可能性的人無關。
腳步聲在門前消失,過了好一會兒,又篤篤地響起,似乎是跑著離開。
她驀地轉過臉,望著那扇緊閉的門——
阿謹!
剛剛是不是他來過?
她跌跌撞撞地開門衝出去。
“阿謹!”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樓梯失聲喊道。
何謹修跳下最後一級台階,模糊的喊聲傳入耳內,他的腳步頓了一下,正要凝神去聽,手機鈴聲卻在這一刻響起。
他一手接聽電話,一手按下車鑰匙開鎖,坐進停在路邊的銀色賓利。
“你去哪兒了?”江岷氣急敗壞地吼道,“我在這兒等你半天了。”
“臨時起意去了一個地方。”
“你不會是又去那裏了吧?”江岷的聲音像爆竹劈哩啪啦炸響,“你長不長記性啊你?稍微有點男人的尊嚴好不好?你還想怎麽折騰?活著不好嗎?不好嗎?”
何謹修把手機掛到充電座上,掛擋打方向,“我沒進去。”
“怎麽不進啊?”江岷陰陽怪氣地說,“搞不好還能見到個女鬼。”
“你行了吧,我這不好好的麽?”
江岷放低嗓門兒說道:“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早上八我在醫院等你。”
何謹修踩著油門,匯入中間車道時,一抹影子在車窗外閃過。
他猛地回頭去看,一輛接一輛的汽車駛到旁邊,擋住了那個影子。
他又專心地看向前方的路,對江岷說道:“明天早上不行,我要去個地方。”
江岷降低的嗓門兒又拔高,“去哪裏?不會又跟那個女人有關?”
何謹修狼狽地在紅燈前踩下刹車,顧左右而言他,“不就是個體檢,晚一天也不行?”
“不行,你喝了那麽多酒,誰知道你突然戒酒會不會出什麽問題,”江岷說,“外婆交代過了,務必把你的每個毛孔都查清楚,看有沒有後遺症。”
何謹修心裏生出愧疚,捏緊了方向盤,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會讓家人擔心。
江岷沒等他開口,搶先說道:“我不管,明天八點我在醫院等你,你不來我們兄弟恩斷義絕。”
那就下午去找她吧。他想著,手機扔到一旁,抬頭朝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的心怦怦亂跳起來。
一個熟悉的身影鑽入車龍,在車流中間瘋狂地向前疾奔。
他怔了一下,待要去細看,後麵響起喇叭聲,前方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不禁搖頭失笑,大白天都出現幻覺了,她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還像個失控的瘋子在車道上狂奔?
車疾駛過路口,後麵喇叭聲非但沒停,還越發地尖銳,此起彼伏,混亂的聲音直衝雲霄。
韓念初在道路中間不管不顧地疾跑,逼得兩旁的車隻能停停走走地躲閃,又憤怒地對她按響喇叭。
她什麽都聽不見,他後來的手機一直處於通話中。
隻要再給她一分鍾,隻要他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就能阻止他。
阻止他去找她。
銀色賓利消失在路口,她站在斑馬線上,手指再次顫抖地按向撥號鍵,黑暗先一步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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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曆是為了讓阿謹知道地址,所以第一章就寫了阿念去參加了淩雲科技的校招,這樣阿謹才有她的地址。
我又給你們出難題了,時間又小小地打亂一下,燒燒你們的腦細胞,哈哈。這是過去時空的最後一天,阿念來了這裏。阿謹的日記一共七天,所以後兩天已經透露出阿念會回去,時空會在那裏分裂。
所以阿謹命苦啊,我覺得最堅定不移的愛莫過於此吧,明知道跟這個人在一起會死,卻還是堅定地選擇跟她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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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感謝在2021-09-17 23:08:34~2021-09-19 00:32: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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