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r 81
何謹修仍是猶豫,“我都沒見過你去練車。”
“考過不就行了?”
何謹修又開了一段,橋的兩旁都是廣闊無垠的海水,蕩漾著微波,他的困意越發重了,方向盤往右一打,在應急車道停了車。
兩人迅速交換了位子,見韓念初熟練地換擋,打方向,平穩地開回車道,才稍稍把心放回去。
“你設好導航就睡會兒吧。”她說。
何謹修一邊設導航,一邊說:“還要開一個多小時。”
“嗯。”韓念初專心望著前麵的路,淡淡地應了一聲。
何謹修把座椅往後倒,偏頭望著她的側臉和線條淩厲的下頷,垂落的短發也算不柔和,她整個人都像冷光閃閃的劍鋒,銳不可當之勢讓人無法親近。
可在深夜裏,又是另一個柔婉自如的她。
隻有他知道,在理智和邏輯都被淹沒後,被本能的欲望所趨使的她,有多讓他沉迷。
他喜歡黑夜,而她,似乎也很喜歡。
“阿念。”
“嗯?”
“二十分鍾後叫醒我。”
“你能放心地睡麽?”韓念初問,“我剛拿到駕照。”
何謹修閉上眼睛,嘴角彎起一個笑容,“我們在同一輛車上,有什麽不放心的?”
無論生死,他們都在一起。
“我不怕,”他說,“你呢?”
許久韓念初都沒有回答。
他剛要睜開眼睛,聽到她說:“我怕。”
他的心失望地下沉,轉瞬又說服自己,她不是一直這樣理智麽。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她似乎很費勁才說出來,“你坐在被撞毀的車裏,渾身是血。所以,我怕。”
何謹修睜開眼睛,視線落在她微微發抖的手上。
他伸出手,將那隻顫抖的手握住。
“別怕,那隻是夢。”他輕聲說道。
封閉的車裏,空氣安靜無聲地流動,他聽到胸口心跳如雷。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快要睡著時,聽到她輕輕地應了一聲。
“好。”
是好,不是平淡無意義地“嗯”一聲。
何謹修覺得這個“好”意義不一般,不及深想,意識就被困意淹沒。
他被叫醒時,車停在一個岔路口,兩旁密林森森,三條潔淨的灰白色柏油路指向不同的方向。
韓念初拉起手刹,“導航的提示不清楚。”
何謹修抹了把臉,出神了片刻,“你這都快開到了。”
韓念初瞄了眼導航,“還剩三公裏。”
“我來吧,後麵都是小路。”
兩人再次交換坐位,韓念初下車的一瞬間,森林裏吹出的風,帶著鬆枝的冷寒清香。
車子沿著兩旁的密林行駛,韓念初放下車窗,風嗖嗖地鑽進窗戶,兩旁大都是挺拔的闊葉喬木和鬆樹,樹下稀疏生長著灌木,一眼望去,林間幽深,巨木林立,猶如童話中精靈生活的國度。
“這裏沒什麽人家。”韓念初關上窗。
“姑姑陪奶奶住在祖宅,有一個司機,兩個保姆照顧。”何謹修說。
“祖宅?”
“嗯,我奶奶小時候住在這裏,”何謹修說,“十多歲的時候跟家族離開故土,四十年後跟爺爺回來。爺爺去世後,她老人家仍然住在那裏。”
“是你奶奶的祖宅?”
“嗯,我們何家人丁單薄,爺爺是窮小子入贅的。”
“祖上是鄉紳啊。”韓念初說,“我家祖上都是受剝削的。”
“……又不是我家剝削的。”
“你現在剝削我總是事實。”
“……”何謹修覺得這天沒必要再聊下去,現在的他,連給個小費都要背著她才敢給,還分誰剝削誰?
又開了幾分鍾,眼前的視野開闊,一條筆直的柏油路通向山穀中那棟占地頗廣的灰色巨宅,在樹林的掩映中冷寂地屹立。
韓念初坐直身體,睜大眼睛,車開過已經落葉的拱形荊棘長廊,鐵門緩緩開啟,歐式起伏的草坪出現在眼前,灌木蘺芭修剪得平坦規整,而居中那棟複古的歐式建築,石磚上的浮雕和格子窗更是透出百年前主人的文明開化。
罪惡的剝削階級,韓念初在心裏暗想。
車開過中間的直升機停機坪,在樓前的空地停下。
韓念初下車,繞到後備箱,拿出何謹修昨天就買好的昂貴補品。
兩人剛拿齊東西,大門從裏麵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口,接過他們的禮品袋,對何謹修說道:“請進!”
何謹修轉過身,牽起韓念初的手,走進寬闊的大廳。
大廳中央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神色威嚴的老人,隱隱透出與何謹修相似的眉眼,目光卻比何謹修銳利許多,那雙眼睛更像周嚴果,陰沉,精明,閃爍著灼目的野心和自負。
他正在跟一個眼熟的年輕人說話,眼皮半垂,喜怒不形與色。
那個年輕人轉過頭,韓念初立刻就認出他,那個至今沒有開機的電腦主人。
“來了?”他咧嘴一笑,目光掃過韓念初,立刻就避開了。
何謹修牽著韓念初站在沙發旁邊,跟韓念初介紹,“這是我爸。”
“您好!”韓念初平靜地問候。
何父倨傲地點了下頭,就對何謹修說道:“你媽身體不舒服。”
何謹修一怔,“怎麽了?”
“從你早上打了那個電話開始,喊著頭疼,”何父對何謹修說話,卻瞥了眼韓念初,似乎是說給她聽的,“頭疼一天了,大概是那口氣堵著吧。”
何謹修的臉垮下來,他握緊韓念初的手,正要頂撞,韓念初先開口了,“我剛進來看到有直升機停機坪,頭疼一天了怎麽直升機還沒到?”
何父愣了一下,打量眼前這個不知道是真愣還是假愣的年輕姑娘。
“停機坪不就是預備著長輩緊急送醫用的麽?”韓念初不解地看向何謹修,“還是說那不是停機坪,而是你們家族的徽記?”
“……”
氣氛異常地尷尬。
隻有何父一個人臉色鐵青。
何謹修低著頭憋著笑,臉漲得通紅。江岷到底心性浮躁,憋了兩秒鍾暴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徽記?徽記!哈哈哈哈。”
韓念初看傻子一樣地看著江岷,明明她就是真心發問的。
何父一時拿不準這年輕姑娘是不是存心諷刺,要不是存心的,那腦子裏的彎彎繞繞是被捋直過了麽?
他丟了個嚴厲的眼色給笑得直不起腰的江岷,再看向韓念初,產生了一股怪異的感覺,似乎他一生中比鋼鐵還強硬的威信,有點歪了。
暫時隻歪了那麽一點。
他急忙板起臉,威脅地對何謹修吩咐:“先去看你奶奶,再去看看你媽。”
“奶奶也生病了嗎?”韓念初問。
“沒,沒有,外婆好好的。”江岷說。
“那應該先去看病人,”韓念初相當有條理地對何謹修說。
何父的臉黑了。
“伯父要一起去嗎?”韓念初問。
何父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何謹修這才抬起頭,堂堂正正地笑了起來,“能讓我爸尷尬的,你是第一個。”說著,他牽著韓念初的手往樓上走,“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先去看我媽。”
韓念初覺得他笑得莫名其妙,“你媽病了,你還笑得這麽高興?”
何謹修立刻斂住笑容,收緊下巴,肅正神情,“嗯,聽你的,我不笑了。”
他把韓念初帶到二樓一個房間前,推開舊式的烏紅色木門,對麵是一排紅色百葉窗。房間的麵積很大,進門是舊式的沙發和茶幾,雕花五鬥櫥,再往裏走兩步,才看到靠牆的大床,一個身材豐腴的中年婦女躺在床上,跟坐在床邊的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聊天。
韓念初看向麵容飽滿發光的何太太,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一絲憔悴的病容。
他們一走進來,床邊的姑娘就站起來,扶著何太太斜靠在枕頭堆裏,對何謹修笑著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
“媽!”何謹修站在床邊叫道。
何太太剛要跟他說話,一眼瞥到杵在兒子旁邊的女人,扭開臉,眉頭一皺,摸著額頭低哼一聲。
韓念初見狀,抽走了何太太頸下的一個枕頭。
失去支撐,何太太直挺挺地往後倒去,頭低過身體,仰麵朝天。
“頭疼的話,有可能是頸椎不好,”韓念初說,“靠著枕著,頸部彎曲,壓迫血管,腦部供氧不足,容易引發頭暈嘔吐。”
老程序員的心得,韓念初傾囊相授。
何太太頭倒垂在枕頭邊緣,哇哇叫了起來。
何謹修急忙扶她起來,讓她坐直了,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對何太太道:“媽!她說得對,以前就跟您說過,睡覺不要枕太高的枕頭。”
何太太氣得攘他一把,冷冷地睨著韓念初,故意問道:“她是誰啊?”
“您好!我是韓念初。”
何太太睜大眼睛,這就把大名報上來,誰問她叫什麽了?
她憋得說不出話,鼻子咻咻地喘氣。
何謹修確認母親不是真的生病,也不再應付了,直截了當地說道:“聽說您病了,我們先來了看您,奶奶那兒還沒去的。”
何太太一聽,臉上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也顧不上生氣了,連忙揮手把他們往外趕,“還不快去看你奶奶!”
何謹修拉著一頭霧水的韓念初出了房間,又回到一樓,穿過大廳,到了側麵的一個房門前。
房門是兩扇厚重的木門,何謹修按了一下門鈴,門從裏麵打開,剛剛那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拉著門,小聲地對何謹修說:“剛剛我給你們開門的時候就等著了,趕緊去——”她話還沒說完,裏麵隱約傳來罵聲。
※※※※※※※※※※※※※※※※※※※※
有婆婆的女人,囂張都要排到第二位,也是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