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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離?”


  “就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旁觀者,當你問起她父母去世這些事的時候,她會相當平靜,就像在說一個跟她無關的人的事。”


  何謹修想起她第一次說起父母去世時的平靜,他以為那是冷漠涼薄。


  楊培林又接著問道:“她父母去世後的生活環境怎麽樣?新的家庭有沒有得到關愛,或是溫柔的撫慰。”


  她的生活環境?


  那個比監獄條件還差的小黑屋?在那家人的強取豪奪下,她用盡辦法保護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緊緊咬牙,吐出幾個字:“糟糕!很糟糕!”


  楊培林深深地吐了口氣,“太可憐了!如果她及時得到心理疏導,或者在關愛的環境裏成長,也許情況會有好轉。”


  何謹修不解地抵了下唇,問道:“好轉?她這樣有什麽問題?”


  “喪失自我了,你說有什麽問題?”楊培林說。


  “喪失自我?”


  “像被關在玻璃罩子裏,識別不到自己的感情,也不會疏導,當她所有理智的行動執行完畢都解決不了問題後,會導致她立刻陷入無助和絕望當中。”


  韓念初站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地撥打何謹修的電話,仍然是無人接聽。


  那滿屏的照片一直在她腦子裏反複閃現,無故失聯,都指向他可能遇到了危險。


  她去書房,開了他的電腦,查詢他近期的所有記錄,然而昨天晚上他根本沒有使用過電腦。


  她在整套房子裏尋找痕跡,一無所獲。


  再次轉回客廳,她捧著腦袋,盯著那隻凶狠的貓,期待它能給她答案。


  “不可能!”何謹修想像不出,她那波瀾不興的性格怎麽會無助和絕望,“她就是鐵石心腸,根本不會難過的樣子。”


  “表麵上看是的,悲傷痛苦這些看起來不好的負麵情緒,似乎沒有更好,”醫生說,“但你忽略了一點,情緒本身是身體的防禦機能,當你悲傷痛苦的時候,你會去求得撫慰和疏導,直至調節到正常狀態。”


  “沒有情緒,為什麽要調節?”


  “沒有情緒,能說明使她悲傷和痛苦的事沒有發生過嗎?”楊培林說,“能說明她就沒有受到傷害嗎?”


  “什麽意思?”


  “情感隔離,不是沒有情感,隻是她無法感受到,也表達不出來,”楊培林想了想,換了個易懂的說法,“就類似一部機器傳達的部份出了問題,裏麵出了故障,沒有傳達到表麵,就無法察覺到有故障,但不代表那個故障不存在。”


  何謹修沉思了一會兒,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楊培林問:“她的智商呢?是正常的嗎?”


  “當然,”何謹修有些驕傲地說,“140。”


  楊培林歎了口氣,“如你所說,她又不是傻子,她有正常人的分辨能力,有比普通人更敏捷的思維能力,怎麽就判斷她跟個機器一樣,連感情都不具備呢?”


  韓念初去了公司,何謹修的辦公室和套間仍然沒有他的身影。


  她去問了總裁辦的員工,他沒有來過辦公室。她一秒沒耽擱地去了實驗室,腦子裏不停地分析,他是不是有別的事情?可是失聯說不過去,他是有半小時空閑都盯著手機等她回信息的人,多緊急的事,會導致他一直不接電話,不回電話。


  她的分析再一次指向危險,他滿臉是血的樣子清晰地浮現在腦海,此刻除了馬上找到他,確認他安然無恙,便無法消除這個可怕的推測。


  他沒來過實驗室。


  她去保安部門,要求所有人先查看所有時間段公司入口的監控,他到底有沒有來過公司。


  “你是說她有感情?”何謹修驀地抬起頭,眼眸中的濕潤透露出他的激動。


  “拜托,她是人,怎麽可能沒有感情,”楊培林無語地說道,“她隻是不像普通人那樣能強烈地感受到,她也表達不出來。”


  何謹修剛要站起來,又看到楊培林歎息地搖了下頭。


  “怎麽了?”他急忙問。


  “她失去情緒感受和調節的能力,”楊培林說,“一旦在感情上受到強烈的衝擊,最後會表現在生理上,比如突然其來的胸口疼痛;比如反胃,吃什麽吐什麽,一段時間無法正常進食;比如沒有任何症狀的發燒……”


  韓念初像尊雕像坐在監控室的椅子上,周嚴果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下來了,坐在她旁邊,望著她平靜的麵孔,心裏實在琢磨不透,明明就不著急,為什麽一整天都執著於要找到那個人。


  他坐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男人失聯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有緊急的會議,或者是不方便的情況。”


  “什麽是不方便的情況?”她轉過臉來問。


  周嚴果一時舉不出例子,什麽不方便的情況,會從早上九點持續到下午三點?男人對一個女人的不方便,通常是給另一個女人行了方便。


  他隻好轉開話題,“也許忙完了就給你回電話了。”


  保安走過來,說道:“我們查完了所有的監控,何總他人跟車都沒有來過公司。”


  “認真看了嗎?”韓念初問,“確定每一段都看過了?”


  “是的。”保安答道。


  韓念初站起來就往外走。


  “你去哪兒?”周嚴果拽住她問。


  “我再去他家看看。”韓念初說。


  “有這個必要嗎?”周嚴果實在理解不了,“48小時以上才算失蹤,這才幾個小時?你回辦公室安靜地等一會兒,他說不定就回來了。”


  “我很安靜啊,”韓念初說,她隻是不能停下來,這種感覺就像黑暗中一股緊迫感緊追著她,追著她去找到結果。


  他滿臉是血的樣子總是不停的閃現,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真的發生過那樣可怕的意外。


  她不停地找,找到他證明那個意外並沒有發生——她突然停下來,胸口仿佛遭到一記重錘。


  如果他發生意外了呢?

  疼痛連續襲來,尖銳而劇烈,她靠牆站住,彎腰按著胸口,張嘴大口地呼吸。


  周嚴果轉頭就看見她緩緩地滑到牆根蹲下,臉上血色盡失,呼吸急促,不由得驚呼出聲:“念初——”


  “十年前,國內的心理學還相當落後,沒有出現極端的情緒都不會重視,”楊培林說,“可你看她的情況不嚴重嗎?喪失了負麵情緒,同樣的,也喪失了高興,快樂,幸福這些人類生存最需要的情緒。沒有這些情緒,人的求生欲望會變低,厭世,甚至做出極端的選擇。”


  何謹修倒吸一口冷氣,“所以維持現在這樣最好?”


  “最好的是治愈,”楊培林說,“為薪水漲了1000塊而開心,為趕路時下雨而鬱悶,為戀人的一句氣話而難過,為吃到一塊蛋糕而幸福——人類不就是這樣,你最不在意的那些悲歡苦樂,是平凡的人生中的起伏,有了這些起伏,人生才值得期待。”


  何謹修的心猛地被觸動,他問:“怎麽治愈?”


  “一個小的童年陰影可能會影響人的一生,更何況她遭遇到的是成年人都難以承受的巨變。”楊培林說,“讓她意識到,她已經不再是童年那個弱小又無助的自己,她已經成長得很強壯,很優秀,即使再遇到那樣的事,她也不必害怕,她可以麵對,也有人會陪著她一起麵對。”


  楊培林意味深長地說完,將病曆還給何謹修。


  從醫院出來,何謹修靜靜地坐在車裏,望著擋風玻璃上的雨滴出神。


  半晌,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不管怎麽樣,她不是沒有感情就好,剩下的問題,他會陪著她一起慢慢解決。


  反正他們有一生那麽長的時間。


  他脫下西服,往副駕一扔,“當”的一聲,響起重物磕到中控台的聲音,又拎起衣服,摸出了手機,屏幕上顯示多條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的通知。他連忙點開來看,韓念初打了二十多個電話,他正要回撥過去,有電話進來,是劉銘打的,他連忙接起。


  “你在哪兒?”劉銘的聲音很焦躁,“小韓找了你一天,這會兒她身體不大好,你知道她的毛病,也不讓我們送她去醫院——”


  何謹修的臉色一變,一邊掛電話,一邊踩下油門。


  電梯門一開,他幾乎是跑著進辦公室的,卻看到韓念初坐在沙發上跟劉銘和周嚴果說話,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精神卻不錯,看不出哪裏不舒服的樣子。


  他走到她旁邊坐下,抓起她的手握緊,“怎麽了?”


  韓念初輕輕搖了下頭,“剛剛有點不舒服,現在沒事了,”短短的一陣,也許是她的痛點低,對疼痛敏感?


  何謹修起身拉起她,“我們去醫院。”


  韓念初沒動,“回來再說吧,現在檢查也出不了結果。”


  何謹修還在遲疑,周嚴果說道:“大概就是急的,知道聯係上你後,她就好多了。”


  他說完站起身,兩手插在口袋裏,對韓念初說道:“我先走了。”


  劉銘看了下情況,“我也先回家了,出國一個禮拜,今天晚上要陪兒子。”


  他們離開後,何謹修才又坐回來,猶豫地說道:“我——我今天有點事,手機靜音了——”


  “你沒事就好,”韓念初接過他的話說道,“我先回家收拾行李了。”


  說完抽出手朝外走。


  “阿念。”何謹修在她背後喊道。


  “嗯?”韓念初停住步子。


  “對不起!”他從後麵抱住她說,“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你沒事就好。”她又重複了一遍。


  何謹修鬆開,轉過她的身體,仔細端詳她的神色。


  她說了兩遍“你沒事就好”。


  她找了他一天,現在他好好的站在她麵前,她卻連輕鬆的心情都感受不到。


  他拿手撥開她額前的頭發,撫著她的臉說:“我送你回去收拾行李,晚上住在我那邊,明天一起去機場,好嗎?”


  韓念初望著他,疑惑地問:“為什麽?”


  “不想跟你分開。”他說,想一直待在她的視線裏。


  雖然她不會表露,可掃開積在她心頭的灰,也許沉澱著這樣的的渴望。


  韓念初想了一下,輕輕點了下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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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小虐一把女主,接下來是蜜月了,給你們狠狠的甜,甜夠一個星期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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