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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臨遠目送三位堂兄的車駛離,慢慢地往回走,夜風很涼,卻很輕柔,幽靜的小巷盡頭亮著一盞路燈。


  粗壯的老榕樹,濃密的枝葉透不進燈光。


  他聽著風吹拂著樹葉的沙沙聲,看著枝葉在地上飄搖的影子,夜很美好,就像他的心情一樣。


  擺脫了韓雲秋,他不用再害怕威脅而不敢跟阿初單獨在一起,也不用再跟韓雲秋虛於委蛇,隻要去跟阿初解釋清楚,再求一次婚,她想必會答應。


  他的心情,跟這夜色一樣美好。


  一道明晃晃的白光驟然亮起,劃破昏暗的巷子,也瞬間把他包圍在白光裏。


  突如其來的光刺進他的眼眸,他反射性地抬手遮住眼睛,一個黑影挾帶著凶狠的氣息臨近,在他還未來得及反應時,腹部遭到猛烈的襲擊,重拳的震蕩,仿佛搗爛了胃腸。


  他痛得彎腰跪倒在地,張嘴呼痛,卻發不出聲音。緊接著是後背又被猛地一劈,他像個軟塌塌的米袋匍匐在地。


  馬上就有兩個人把他拉了起來,一左一右挾持。


  “你們是誰?”他問完,就劇烈地咳了起來。


  強光熄滅了,他睜大眼睛,看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前座下來一個人,他正要努力辨認,那人卻背過身去,拉開了後座的門。


  最後下車的人,身材高大,擋住了巷子盡頭的路燈,燈光照在他的腦後,泛著一圈刺眼的光暈,他的臉陷在陰影中一片模糊。


  “你是誰?”江臨遠咬牙切齒地質問,“為什麽要襲擊我?”


  沒有人回答他,巷子裏隻有樹葉的沙沙聲。


  那人側身倚靠車頭,昏暗的燈光照著他的側臉,額前的碎發朝兩邊整齊的梳起,神色冷峻。


  他一手抄在西褲口袋裏,一手捏著一隻圓形厚底酒杯,裏麵裝著冰塊和淡澄色的酒液。


  他沒有說話,也沒去看江臨遠,喝著酒,仿佛是等著江臨遠把他認出來。


  江臨遠眯起眼睛,望著那張臉,努力地回想與他公司生意有磨擦的人,那些人都不如此人權大勢大。


  腹部的痛不知是減輕了,還是他的身體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痛,他集中精力地辨認那個人。他的眼眸微垂,又低頭喝了一口酒,兩側的頭發垂幾縷,擋住了額頭,那張冷峻的臉,瞬間柔和了些許。


  一個T恤運動褲,碎發蓋住額頭的人影進入腦海。


  江臨遠的腦子像被一道靈光劈開,“是你!”


  何謹修這才轉過臉,昏暗的燈光下,依舊能看清他冷硬的五官,“這才一年多,你的記性不怎麽好啊。”


  江臨遠冷冷地噴出一口氣,“嗬——我用得著記住你?”


  “倒不必記住我,你自己做過的事記住就行了。”


  “我做過的事——”江臨遠譏諷地笑道,“我做過了,自認為做得還不錯,你當時不是失魂落魄地滾了麽?”


  何謹修並沒有被激怒,閑適地喝了口酒,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撥出電話——


  “阿念。”


  江臨遠剛要發出聲音,嘴巴就被緊緊捂住了。


  何謹修低笑著對手機說道:“準備睡了麽?……沒什麽,突然想你了……嗯,早點睡,記得明天我來接你上班,晚安。”


  他掛掉電話,睨著鬆了口氣的江臨遠,“怎麽?害怕了?心虛了?”他頓了頓,又說,“你不是跟她訂婚了?不是叫我別寡廉鮮恥地破壞你們的感情?不是說她隻時一時糊塗,對你坦白過了,你也原諒她,跟她重歸於好了?為什麽她沒有跟你這個未婚夫在一起?還是重新回到了我身邊?”


  江臨遠轉開臉,過了片刻,才又回過頭,掃了一眼他手裏的酒杯說:“重新回到你身邊了,怎麽你還鬱鬱寡歡地喝酒?”


  “不能是慶祝嗎?”何謹修笑著舉了一下酒杯,“她沒有跟誰訂婚,隻有一個死纏爛打一廂情願的跳梁小醜;她從頭至尾隻有我一個人,隻是受傷碰巧忘記我了而已。”


  “那你為什麽不當時就把一切告訴她?隻要你當時推開那扇門,就可以揭開一切,”江臨遠說,“為什麽灰溜溜地走了?你不敢!你沒信心!你根本沒有那個自信,你怕推開那扇門後,會證實你對她來說,其實什麽都不是!”


  何謹修的表情平靜,卻死死地捏緊了酒杯。


  江臨遠哈哈大笑,“如果你對她來說,真的那麽重要,我跟她從小就認識,可是從來沒聽到她提起過你。你知道嗎?你就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她十年的生活裏,隻有我,從來沒有你!”


  玻璃碎裂聲音尖銳地響起。


  何謹修捏緊拳頭,再三地提醒自己要克製。一年前,就是被他故意激走,導致他們分開了整整一年。


  然而,無論他再怎麽保持清醒,那些傷害和懷疑還是冒出頭來。


  她總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他鼓起勇氣,讓江岷從歐洲空運來雪絨花,帶著去她的學校,在工學院樓下守了一個上午,終於遙遙地看到她的身影。


  他刻意地站在路中間,等到她走近,他鼓足的勇氣,卻被她陌生的眼神擊得粉碎。


  她淡淡的一瞥,擦肩而過。


  “別表現得你多深情,明明就愛得很懦弱,”那令他厭惡的聲音還在持續地激怒他,一字不落地傳入何謹修的耳朵,挑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什麽分開一年多?這一年我每一天都能阻攔你嗎?你為什麽沒去找她?明明就是你已經放棄她了,現在把她撿回來,卻做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樣,你虛偽的樣子自己不惡心麽?”


  他站直身體,一拳砸中他的太陽穴。


  江臨遠吃痛地緊咬牙關,卻仍發出陰冷的嘲笑。


  何謹修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子,緩慢地走向轎車。


  在奶茶店跟她重遇的三天前,他曾經決定不顧自尊地去找她,卻在出發的早上,變了卦,最終還是決定了放棄她。


  如果沒有在奶茶店跟她重遇,如果她沒有來公司麵試,他和她已經形同陌路。


  如今她又回到他的身邊,他不想麵對曾經放棄過她的事實,隻是需要找到一個替罪羊。


  他忽然覺得很沒意思,那一年多的沉淪,讓此刻的幸福變得脆弱而緊張,仿佛隨時都會弦斷人離。


  這一切,都需要轉移到那個拆散他跟韓念初的人身上,想把他揍得滿地找牙,讓他的心可以平靜下來。


  他無力的抬一抬手,隨行的人放開了江臨遠。


  江岷替他拉開了車門,他坐進去之前,江臨遠的聲音又響起來。


  “我再告訴一個你不知道的事。”他說,“阿初十二歲就被診斷為情感隔離症。”


  何謹修猛地轉頭緊盯著他。


  “她沒有感情,也不會對任何人產生感情,”江臨遠說,“她的笑容,她的語氣,她的關心,都是她練習出來的,她的心永遠冰冷理智,不會有任何波動。”


  “不可能!”何謹修打斷他,不可能,過去她對他的感情明明那麽真切,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她的確反複無常,讓他琢磨不透,可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不管他如何冷漠,如何陰陽怪氣,她卻是每分每秒都以燃盡生命的熱情在愛他的。


  “她的診斷書還在,她也不會撒謊,你問她,她會照實回答你的。”江臨遠說,“你敢問嗎?”


  何謹修失魂落魄地僵立著。


  他想到那天買貓時,她對他告白的回應是:我沒有這樣的感情!

  “你會接受一個永遠不會對你產生感情的人嗎?隻能擁有她的軀殼,永遠得不到她的心也沒關係,”江臨遠的語氣陰險又可惡,“我可以,我不在乎,隻要她在我身邊就夠了!”


  何謹修坐進車裏,車門關上,將那可惡的笑聲隔絕在外麵。


  車裏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他的手探向一旁扶手上的酒瓶,倒進杯子裏。


  江岷坐進來看到他在倒酒,急得直跺腳,“還喝!還喝!”他翻身跪在椅子上,伸手就拿走酒瓶,塞進外套,死死地抱著,“你廢了一年還不夠?這才好了幾天?不記得你酒精中毒差點命都沒了!你想幹嘛?你說!你說了我馬上去給你辦妥!”


  何謹修無聲地靠在椅背上,臉沉在陰影裏,手上仍然捏著那隻酒杯。


  他越安靜,江岷越發的委屈,也越發地氣惱,“我舍棄花天酒地的國外是為什麽啊?就怕回來晚了給你收屍!我說,你什麽時候讓我見見那個女人!我要拔光她的頭發!”


  仍舊沒有回應。


  江岷習以為常,見他沒再喝酒,心裏鬆了一口氣,對司機說道:“回家!”


  “去東華路。”後座響起聲音。


  “回家!”


  司機隻好把車速降下來,龜速地往前開。


  “去東華路。”何謹修的聲音冰冷如鐵,不容反駁。


  江岷猛地揉了揉頭發,喪氣地說:“去東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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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大啊,我天天都在說服自己,寫完再改,寫完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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