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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飯,韓念初跟周嚴果一人拿了杯果汁,去平台接著討論問題。
秋雨綿密地下了幾天,深褐色的木紋地板上鋪著吹落的枯葉,雨水衝刷後,葉片的脈絡清晰可見。
他們在鑄鋁的桌椅上坐下,聽著玻璃棚頂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的想法是套一個養成類的遊戲模板,讓用戶訓練角色對話,設置任務關卡獎勵,”韓念初說,“這樣上傳的數據可以充實語料庫。”
周嚴果想了一下,點頭說道:“這個想法好,先不說線下展廳的場地費用太高,誌願者也不能也不能進行大量招募。線上成本低,還能搜集到大量的數據。”
韓念初望著遠處迷蒙的天色,突然話鋒一轉,說道:“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跟朋友聊天都要提防著。”
周嚴果冷嗤,“那算什麽朋友?”
韓念初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對上周嚴果那陰雲疊重的臉色,“有人要害我。”
周嚴果的神色一凜,“知道是誰嗎?”
韓念初點頭。
“那就先把他弄死。”他一臉戾氣地說。
韓念初輕輕搖了下頭,“我是個正常人。”
“正常人有個別稱——軟弱。”
雨又下大了,秋風把雨絲吹進柵下,攀在她柱子上的綠藤葉,被風吹著,被雨打著,身不由己,飄搖不定。
“軟弱是我學了很久的東西,我本來就鐵石心腸。”她說。
周嚴果忽地一笑,“所以你談戀愛了?”
“嗯。”韓念初輕輕地應一聲,仿佛對他的笑很不滿,“我又不是變形金剛。”
她一臉嚴厲,周嚴果笑得前仰後合,良久才止住笑,問:“他人怎麽樣?”
“麻煩。”韓念初說,“很麻煩。”
雨聲細碎,韓念初的語氣埋怨,“既麻煩別人,也給自己找麻煩。每天都能找到雞毛蒜皮的事生氣,要求你每時每刻注意力都要在他身上,連出門都要惦記著他。”
周嚴果“嘖嘖”驚歎,“聽起來就是個缺少安全感的女人,這樣的戀愛,我是吃不消。”
“可就是這麽個大麻煩,還被人覬覦著,”韓念初悠悠地說道,仿佛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我要是你,就趕緊讓出去。”
“我不想。”風雨又急驟了些,她的聲音在嘩嘩的雨滴聲中,清晰又堅定,“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不想再把他讓給任何人,越來越不想。”
雨絲斜飛,潮濕的雨霧一汪汪地撲到身上。
他們靜靜地坐著,誰也沒有提出離開。
韓念初低頭盯著手機凝思,周嚴果望著遠處漸漸明亮的天空,雨酣暢地下了一陣,頭頂那片烏雲就像被擰幹的抹布,再擠不出一滴水來。
“你在做什麽?”周嚴果問。
韓念初一邊編寫信息,一邊回道:“做人類最軟弱的事——”
一句話沒說完,信息也沒發出去,電話鈴聲就響了,她看了一眼就連忙接起來。
何謹修的聲音在聽筒裏響起,“你在做什麽?”
“跟周嚴果聊天。”韓念初實話實說。
周嚴果無語地對她揮了下手,然後起身離開了。
何謹修沉默了幾秒鍾,才又開口說道:“你有時間跟他聊天,沒空回我信息?”
“我正在回,你就打電話過來了。”
“你回條信息要回半小時?”
韓念初一時語塞,不是回條信息需要半小時,而是這半個小時,她根本就沒看手機。
想到他總是馬上回複,不由得好奇地問:“你難道一直盯著手機?”
“……”何謹修半晌沒說話,手機聽筒寂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韓念初聽到何謹修旁邊有人提醒道,“何總,您必須得進去了。”
韓念初突然想起他的那條信息內容:終於有半小時的空閑了,你在做什麽?
那條信息就那樣躺在她的手機裏半小時,一直是未讀狀態。
“我……”她張了張嘴,緊接著說道,“下次我沒回,你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不用等半小時。”
“嗯,”他的聲音又輕鬆起來,“我進去了,下班後見。”
掛斷電話,雨收雲霽,韓念初望著遠處如同被洗過的空蒙山色,心裏想著,戀愛也許不是件軟弱的事。
至少他為此投入了許多許多的堅定和專注。
她握著手機,走到玻璃欄杆前,望著樓下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第一次,他們在她眼裏不再是一根根柱子,她注意到了他們的穿著,年紀和走路的姿態。他們是一個個鮮活的,富有感情的人,也許這當中也有人在焦急地等候著什麽,期待著什麽。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人。
穿著黃格子外套的陳以正,和一身成熟職業裝的小曲。
他們從西餐廳裏出來,正在過馬路。
下班前何謹修在公司接到韓念初,照舊又回了他的家裏。韓念初對燉湯有了興趣,在廚房忙個兩小時,練完琴,再讓何謹修磨蹭一兩個小時,每天都得要十一點才能回到家。
她並不認為這裏是家,她隻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臥室裏沒開燈,電腦屏幕亮著藍光,她像個耐心又機警的獵人,抱著手臂,等待她要捕捉的獵物。
門外響起韓雲秋的嘔吐聲,這一周來,幾乎每天都聽到好幾次。
十一點半,電腦傳來了消息——蘇錦的電腦開機了。
她不急不躁地放下手臂,十指敲著鍵盤,全盤瀏覽後,鎖定了唯一一個設了密碼的文件夾。
這個密碼也不過是把紙折的鎖,木馬早就錄下了蘇錦的按鍵順序,隻用了五分鍾,成功解鎖。
裏麵按日期排列著幾個文件夾,她一個個地打開,神色越發的凝重。
都是何謹修從前的照片,走路時,開車時,鍛煉時,吃飯時的照片都有,甚至還有幾張睡覺的照片,似乎鏡頭離窗戶有一段距離,通過長距變焦拍攝的。
照片裏的他,額前的碎發蓋住了額頭,眼眸溫潤,神情平易近人。
她一張張地往下翻,觸目驚心,直到一張照片跳入視線,她的喉嚨就像被死蒼蠅堵住了一樣。
那張照片裏的何謹修,頭發剛洗過,水珠滾落到臉頰,他麵對著鏡頭,神色是壓抑的憤怒,還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惱恨。
韓念初立刻就想起第一天在公司健身房遇到何謹修,他一定要吹幹頭發才肯出去,是從那時候起,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就已經沒有了安全隱密的空間了吧?
是蘇錦!她捏緊了鼠標,轉念又想,不對,這張照片和裏麵很多張照片都說明,何謹修早就知道有人在跟蹤偷拍,甚至被他當場抓獲過,所以他知道是誰。如果是蘇錦,何謹修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就應該認出來,炒掉她了。
可不是她的話,為什麽她有這麽多的照片?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日期最近的一個文件夾,照片裏的他,額頭的碎發已經朝兩邊梳起,冷峻得不近人情。
這是近期的照片,背景多在公司,也有零星的在外麵偷拍的照片,她逐張分析照片信息,外麵的照片都是一個月前拍的。
何謹修的直覺是對的,有那兩個訓練有素的大漢跟著,想必對方很難尋找到機會。可萬萬沒想到,這個人隱藏在公司裏。
她渾身都難受起來,一股陌生的情緒從心底衝出,她的手指一點,刪除確認提示窗口彈出。
那股潮湧般的情緒及時退了回去,她閉上眼睛,片刻後才睜開,選擇了“否”。
刪掉就是在為蘇錦和她的同夥毀滅罪證,是暴露自己,打草驚蛇,她一定得讓她們都受到懲罰,付出代價。
她的身體重重地靠到椅背上,屏幕的藍光閃爍了一下,蘇錦關了電腦。
門外又響起韓雲秋的嘔吐聲,她站起身,開了門出去,韓友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緊皺著眉頭和心事重重的神情顯出他看得心不在焉,楊薈文隔著一張茶幾,叉著腰,擺開了要罵的架勢。
韓雲秋抹著下巴的水,從衛生間裏走出來,楊薈文就像是被啟動了機關,嘴一張一合地數落起來,“你女兒給人欺侮了,你還看電視!”她的目光在桌上掃了一圈,抄起一卷衛生紙砸到地上,“他就住在對門,你給我去揍他!去啊!”
韓友德像根埋進水泥地的木樁,紋絲不動。
楊薈文繞過桌子,揪住他的手臂又錘又打,“你這個窩囊廢!”
韓念初開了門,走到對麵按了門鈴,門馬上就開了,江臨遠站在門裏,看到她流露出驚喜的神色,“阿初!”
她指指身後敞開的門,“他們要找你算賬。”
說完就往回走。
“你進來坐會兒吧”他說,“我有事——”
他的話沒說完,楊薈文蹣跚地衝了出去,圓頭小眼,嘴往前凸,像隻狡猾而憤怒的獾。
她一手叉腰,另一手點著江臨遠就開始罵:“好你個江臨遠,你禍害了妹妹,又來打姐姐的主意,你是要把我們韓家的閨女毀個遍啊!”
韓念初平靜地接過話,“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別把我扯進這些髒事兒裏。”說完,不等楊薈文罵出口,就走回了屋內,“砰”地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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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作祟一下。
我的配角和人物都是會對主角命運產生影響的才會存在,情節也是,所以沒辦法,雖然他們很討厭,但還是得寫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