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戴寶珠的父親戴晨峰
陸時彥,戴寶珠和胡達分手後,就在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一起回春蓉小築。
春蓉小築是以姑姑的名字命名的,由姑父的建築公司前幾年開發的小別墅區,隻是離陸時彥他們居住的地方有點遠。陸時彥有一段時間沒去看過姑父戴晨峰了,心想就趁著這個時候看看也好。
春蓉小築和蓉城第一學院打車要將近一個小時,陸時彥坐在副駕駛座上不知道在想什麽,戴寶珠從後麵的座位上可以看到他的側麵。
陸時彥的側麵輪廓很美,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眉毛如箭一般斜斜飛入烏黑的鬢角影藏,他的眼有點微微下陷,很明顯的雙眼皮和挺翹的睫毛。
戴寶珠知道自己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是自己最像母親的地方。
出租車在別墅區停下了,陸時彥走下車,發現一個月沒來看姑父,似乎經曆了一個季度那麽久,地上已經有落葉了,陽光雖然還明媚,可是秋天已經將夏天驅趕出這個城市了。
陸時彥行走在別墅區美麗的綠道中間,突然笑著問:“寶珠,我什麽時候說要出差了?”
“···”戴寶珠愣了一下,嬉皮笑臉地說:“過幾天,就說你又回來了唄。”
陸時彥無奈地笑笑,這個表妹總是古靈精怪的,但是他也知道,這是表妹保護自己脆弱的一件鎧甲,他多麽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和表妹站在一起,在她感到孤單時,讓她靠靠。
“寶珠回來啦!”一個彎腰駝背,滿臉皺紋,目光渾濁的黑瘦老人和他們迎麵走來。
戴寶珠笑笑也不招呼,看樣子她不喜歡看到來人。
老頭站在戴寶珠麵前猥瑣地嘿嘿笑兩聲說:“嘿嘿,今天夏廠長的小姨子又來了。”
陸時彥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沒想到,戴寶珠回家還有人這樣惡心的通風報信,看著那醜陋的鑲嵌著一口過於潔白的假牙,陸時彥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了。
陸時彥拉著已經開始黑臉的戴寶珠繞開老頭快步閃開了,就像躲瘟疫一般。
“寶珠,這人是誰?”陸時彥不高興地問。
“以前蓉城市一家國營企業的幹部,退下來快二十年了。沒什麽文化,是轉業後到的這個城市。他有個孫子也是我們學校的,叫林世勇,數學係的。”戴寶珠想了想又接著說,“大概是人老了吧,就喜歡東家長西家短,說說閑話。”
陸時彥沒有再吭聲,他們都知道,這樣的人不僅僅停留在說閑話的階段,那是恨不得看你倒黴的齷齪心態。
堂堂興建建築公司老總的家雖然很大,但家中的家具擺設卻很簡潔,和它的主人一樣幹淨冷清。
戴寶珠和陸時彥回到家中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他們在書房找到了戴著眼鏡躺在露台外看書的戴晨峰,陽光斜斜的占據了半塊露台,他也被光線切割成兩半。
戴晨峰此時很悠閑,似睡非睡,有微風輕拂,把他前麵略長的頭發吹了兩縷下來,如果忽略掉額頭很明顯的細紋,還有太瘦的臉頰上鬆弛的皮膚,他整體的氣質還很像一個青年。
“爸,你睡了嗎?”戴寶珠和陸時彥輕手輕腳走進去,看見父親的樣子,不太確定的問了一句。
戴晨峰慢慢坐起來,向女兒和侄兒招了招手,“過來坐,今天天氣不錯。”
戴寶珠和陸時彥看戴晨峰的精神狀態不錯,不像要睡覺的樣子,這才走進露台。這個露台是半圓形,不大,兩邊對角各擺了一盆半人高的綠寶,就是一張戴晨峰正躺著的藤椅和藤編的靠牆的半圓形茶幾,並沒有多餘的椅子。
“爸···”戴寶珠無奈地看著父親,“什麽時候買的這套家具?怎麽沒我的?”
陸時彥抱著雙臂笑著對戴晨峰說:“姑父,您這又是唱哪出?”
戴晨峰也放棄了躺椅,站起來順手在茶幾上的煙盒裏拿了兩根煙一根給陸時彥,一根自己點上,然後和陸時彥並肩而立。戴寶珠雖然不高興父親抽煙,但是她知道父親一旦思考就離不開煙,她給陸時彥泡杯茶後就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閑看露台秋,無事心悠悠。
利驅人奔走,空負時光愁。”
戴晨峰看著露台外漸濃的秋景,突然開始吟詩。
吟完詩後看陸時彥沒有反應,隻有接著說:“時彥,我呢,就想什麽時候可以在自己家裏悠閑地看看風景,想想自己的家人,可就是有些人不讓人得閑啊,太煞風景了!”
陸時彥皺著眉頭說:“我和寶珠回來的時候,聽說夏廠長的小姨子又來了。”
“何止是夏廠長的小姨子來了,還有公司股東張總和他兒子張東升。”戴晨峰吸一口煙,慢慢吐出來,可以看見他消瘦的臉頰上露出的諷刺的譏笑,“我們父女是別人眼裏的肥肉啊!”
“別墅區不是管理很嚴的嗎,怎麽什麽人都可以進來?”陸時彥皺著眉頭說。
“時彥,這世上總有人見不得別人過得比他如意的人,總有心懷邪惡製造事端的人,有的人性是經不住權利誘惑的。”戴晨峰邊說邊狠狠地掐滅了香煙,往書房裏走。
他站在自己早逝的妻子陸春蓉的巨幅油畫像前,喃喃地說:“我無所畏懼!隻擔心你們兩個孩子。”
陸時彥站在露台上,看著書房裏姑父孤獨的身影,想起了自己的姑姑陸春蓉。
陸春蓉兩歲時被自己的保姆拐帶,後路父找尋未果,舉家移居美國前托自己的好友戴周生找尋。當戴周生在半年後找到陸春蓉時,已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再與好友聯係了,從此兩歲多的陸春蓉就在這個家庭生活,成長起來,彼時戴晨峰才三歲。
兩人從小一起玩;一起笑;一起背著書包上學校;一起下鄉當知青;一起參加高考;洞房花燭;為建設奉獻青春;他們是彼此心靈的伴侶,已經無人替代。
亂世與親別,適逢得君慰。
青春相伴媚,時光使人醉。
在相伴的歲月裏他們即使麵對苦難也是笑著相攜而行。
陸時彥的父親帶著妻兒回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據父親生前留下的線索,找到戴周生,問詢老友多年前的囑托是否忘記。
好在戴周生一直記著這件事情,擔心老友回國找尋困難,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居住地。陸春寒和陸春蓉這分別了二十多年的親兄妹終於見麵了,那時陸春蓉懷著戴寶珠,快臨盆了。
大家都認為,瓜熟蒂落是很自然地事情,女人生孩子也是如此,哪怕是接受過教育的人也是這樣認為,偏偏陸春蓉在生育時就遇上了大麻煩。戴寶珠出來的很快,但是她卻大出血,醫院雖然挽回了生命,從此卻病病殃殃的沒有好轉,後來發展成貧血性心髒病,在戴寶珠五歲時離開了人世。
戴晨峰就是在這幾年送走了父母,送走了妻子,親人們都知道他苦,他累,但終究無法感同身受。
陸時彥在露台上站了一會兒,也想了一會兒,他試圖去理解姑父剛才說的那句話“我無所畏懼!隻擔心你們兩個孩子。”
陸時彥走進書房站在姑父的身邊,一起陪著姑父看那張巨幅油畫。油畫掛在姑父書桌的對麵,油畫色彩鮮明,姑姑很年輕,也很漂亮。她笑容燦爛,正坐在窗前看窗外一枝嬌豔的玫瑰花。
“姑父,我和寶珠不會拖你後腿的!”
戴晨峰重重地拍了一下陸時彥的後背,很豪爽地說:“好小子!誰人路上不爬坡過坎的,我們隻要堅持往前走,總會看到最美的風景。”
陸時彥沒想到姑父會偷襲,被那一巴掌拍得咳嗽了兩聲。
“咳咳!姑父,大家都說您是個文弱書生,您這是深藏不露的武當震山掌啊!”
戴晨峰經曆過很多傷痛,一旦跨過了最悲痛的那個底線,就會如同涅槃重生。
“走,看看寶珠在幹什麽?”戴也晨峰又輕輕拍了一下陸時彥,然後就先走出了書房,陸時彥也隨後跟了出去。
兩人走出書房沒幾步就聽見廚房裏叮鈴咣當地聲音,兩人無奈地對視笑了一下,不用說一定是戴寶珠在做晚飯,這其中又必定會有一道養胃湯。
戴寶珠的確是喜歡琢磨一些美食,並且她做得東西味道也不錯,但是廚房裏的鍋碗瓢盆就糟了殃,偏偏戴寶珠是個不喜歡善後的,陸時彥想想就頭疼。
“姑父,怎麽沒想過請個保姆?隻是每天做一兩頓飯?”
戴晨峰坐在餐桌上似乎在等女兒開飯的樣子,他悠閑地靠在椅背上問陸時彥:“你覺得我該請什麽樣的保姆?”
“額···”陸時彥楞了一下,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
戴晨峰突然感到很累的樣子說:“一個沒有常駐女主人的家,請保姆不合適。”
戴晨峰的身家地位,已經令很多人不舒服了,再加上本人正值壯年,請年輕的或年齡相近的都會引起他人的閑言碎語,在社會上造成不良影響,甚至在某些時候被利用;請年齡太大的,還不知道誰照顧誰?
“其實家裏也用不上保姆,我一個人可以在公司食堂吃飯。節假日寶珠回來給我做。”戴晨峰一說起女兒眼裏都是柔情與驕傲。
隨後戴晨峰想起了上午鬧心的事,皺著眉頭嚴峻地說:“夏滿昌之流倒不足為懼,就怕他身後有人躲在暗處,防不勝防。
還有寶珠和那個叫張東升的小夥子之間我不希望有什麽糾葛,我實在不喜歡這樣趨炎附勢的人。”
“放心吧姑父!寶珠不會喜歡這樣的人。”陸時彥給戴晨峰吃定心丸。
戴晨峰看了一眼陸時彥,嘴張了一下,又放棄了。他向來是一個開明的家長,女兒本人把自己管理的很好,何必去問呢。女兒感情定下來了,一定會告訴自己,現在這樣子,估計是有喜歡的人了。
當戴寶珠把飯菜端上桌,戴晨峰和陸時彥的談話已告一段落了,現在他們要全身心的去享受美食。
戴寶珠喜歡在家人麵前展示自己的美食,因為對她來說,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吃著自己做的飯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爸,這是你的湯。”戴寶珠從湯缽裏舀出一碗湯放在戴晨峰的麵前。
戴晨峰誇張地將頭低下深吸一口氣,“真香啊!”接著又用小湯勺在碗底舀了一勺看,“茶樹菇和排骨。”
戴晨峰又得意地舀了一口湯喝下去,慢慢回味著,像個癮君子的樣子。“寶珠,味道很好!爸爸今天要多喝兩碗。時彥你也喝點。”
戴寶珠笑了,尾巴簡直要翹上天了,又主動給陸時彥舀了一碗湯放過去,“你們兩個平時間工作忙起來,就不顧身體,剛才那一會兒又在談工作吧。”
戴振峰看了陸時彥一眼,不在意地笑著說:“我們剛才談的事情還和你有關。”
“和我有關?是什麽事情?”戴寶珠吃驚地看著父親和表哥。
“···”戴晨峰剛好喝完一碗湯,把碗放下後說:“今天公司股東張總帶著他兒子來我們家了,他毛遂自薦,要把自己的兒子介紹給我們家做女婿。”戴晨峰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說也很有趣,忍不住笑了。
“無恥!”戴寶珠可沒有自己父親的悠閑心情,她一副很厭惡的表情說,“張東升,就是個花孔雀,一天到晚的炫耀自己的美麗,其實就是個草包。”
戴晨峰心裏的石頭這下才放下來,想到自已女兒說得話,裝模作樣地說了一句,“小夥子的確長得很俊!”
戴寶珠看看忍笑的表哥,再看看調侃地父親,撇了一下嘴,“我們家人可比他俊多了。”
大家都笑了看樣子很認同這句話。
戴晨峰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自己就先下了桌,桌上有戴寶珠提前備好的茶水。戴晨峰坐在沙發上,品了一口茶,嘴裏立即就有一股清香味,他舒服地靠在沙發後背上,慢慢地對陸時彥說道:“時彥,你剛才說的文化館丁館長,我倒是見過,不熟,但是印象不壞,據說還是省書法協會副主席。”
陸時彥也停下了進食,他思索了一會兒說:“丁館長說仰慕胡奶奶的畫藝,但是卻又未經引薦上門拜訪胡奶奶,且幾次三番的打擾。聽胡奶奶說,從談吐上來看,丁館長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從他不明確的拜訪目的來看,丁館長應該是個藏得很深的人。”
戴晨峰沉思了一下又說:“如果目的不純,無非就是針對兩個人,一個是胡奶奶,大家閨秀出生,舊社會的豪門,也許有點遺留的好東西;一個就是胡達,但是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技術員,會有什麽令丁館長感興趣的東西?”
陸時彥心中一凜,難道真和胡達有關?
“凡事多長個心眼吧,不要進入對方的圈套。我去遛個彎,消消食。”戴晨峰伸個懶腰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表哥,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幹活!”戴寶珠說完話就匆匆地去追父親了,她擔心父親又遇上那些不識趣的人。
陸時彥這才醒悟過來,是啊,自己這樣猜測也沒有用,對方如果總是不露出馬腳,就等著自己這邊鑽圈套,豈不是很被動,是該想個辦法讓對方自己露出馬腳。
陸時彥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後進廚房,一看就忍不住頭疼,也不知道將來是誰來為她善後,不過自己可以暫時多練習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