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瀛妖花 226、老辣的左近允尚
“左近部長,請坐。”土肥原讓他坐下後,然後才在他的對麵坐下:“剛剛我與高田隊長進行了一席長談,老實說,我對他所體現出來的睿智感到吃驚。同時我也在想,在武漢雲集著帝國這麽多的情報精英,怎麽就能夠讓中國的特工輕易得手,使得我們醞釀已久的A解決計劃,在幾乎可以完美執行的最後一刻功虧一簣,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呀!”
左近允尚立即朝土肥原一鞠躬:“將軍閣下所言極是,雖然在整個A解決計劃過程中,在下從不知情,也沒參與其中任何一個環節,但作為原海軍特務部的機關長,和現在聯絡部的部長,在下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嗯,你能有這麽個認識和態度很好。那麽你覺得,我們這次的失敗,問題的關鍵在哪裏?”
“這個……”
“沒關係,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在下以為,我們的這次失敗,並不是敗在中國人手裏,而是敗給了自己。”
土肥原疑惑道:“在A解決計劃實施的最後階段,中國軍隊不僅動用了空軍,而且出動了地麵的特攻隊,不僅在大岩洞和洪口,甚至悍然襲擊警備司令部,從這些現象分析,就足以證明中國的特工已經滲透我們內部,並且對我們的計劃和行動了如指掌。而剛才你卻說我們是敗給了自己,不知此話從何說起?”
左近允尚一欠身:“將軍閣下,請恕在下直言,如果中國的特工真的如此神勇,那麽,他們就不會派空軍襲擊大岩洞,也不會在大岩洞和洪口丟下那麽多屍體,事實證明,他們隻是掌握了我們計劃的一些皮毛,同時加上主管的臆斷,所以才出現了上述的情況,否則,他們可以直接轟炸帝國飯店或者駁船,沒有必要費那麽大的周折。”
“嗯,你說的也不無道理,請繼續。”
“我之所以說我們是敗給了自己,那是因為A解決計劃從一開始就犯了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如果重大的絕密計劃,連帶著與之配套的巨大工作量,岡村將軍包括石木將軍,居然撇開我和森田皋,從九江調了鬆本伊代負責此事,而古賀將軍到任後,同樣延續著這種不公的做法,在排斥鬆本伊代之後,又從關東軍調來矢村和司令夫人負責整個計劃,甚至最後連青木聯絡官都包含在內,卻依然把我和高田隊長排斥在計劃之外,這種越級使用的行為,使得帝國在武漢的情報機構的運轉嚴重脫節,並且人人自顧不暇,又怎麽全力以赴保障計劃的最後實施呢!”
土肥原笑道:“我現在聽到的隻是抱怨,不過,我更想聽到我們敗給自己的事實。”
“如果我們硬要把駁船的爆炸,歸罪於中國特工所為的話,那麽在下覺得我們是把自己逼近了一個死胡同。從種種跡象表麵,我們前期所做的一切欺騙性工作都是行之有效的,否則,中國空軍和特攻隊不會死死盯著大岩洞不放,即便是在駁船離開碼頭的那個時刻,他們還在大岩洞殊死地拚命著,將軍閣下,您不覺得不管是從常理還是從特例中分析,都是行不通的嗎?”
“最後,他們不是還派特攻隊趕到了洪口,企圖攔截駁船嗎?難道我們不可以推斷,也許在最後時刻,他們發現了古賀臨時改變計劃的意圖嗎?隻要他們能夠發現這個意圖,就證明我們中間有他們的人。”
“在大岩洞的戰鬥趁膠灼狀態的時候,他們抽調原本就不是很充裕的兵力長途奔襲,還不如直接請求空軍出動,對已經起航的駁船進行空中打擊。”
“那他們為什麽要跑到洪口去呢?”
左近允尚又欠了欠身,然後說道:“我沒有任何證據,不便亂說,但將軍閣下執意要我說的話,那麽我隻能說,中國人和我們都中了真正幕後黑手的圈套。”
左近允尚的話,已經讓土肥原意識到了什麽,他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推斷,但還是自我否決了,現在聽到左近允尚也有這個觀點,他很想聽下去。
“看來,你已經意識到了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了?”
左近允尚默不作聲。
土肥原笑道:“沒事,說吧,你今天所說的一切隻有我們兩人知道。”
左近允尚苦笑道:“我的判斷恐怕對將軍閣下不利,或者說,有可能損害將軍閣下的聲譽。”
“我想,你所說的幕後黑手是古賀夫人,也就是我的學生守田菊子,對嗎?沒關係,說下去,和帝國的最高利益相比,我個人的聲譽又算得了什麽呢?”
“是,將軍閣下,有您這句話,我就鬥膽直言了。”左近允尚說道:“如果我們跳出是中國人炸毀駁船的框框,那麽就會直接麵對一個問題:駁船被炸對誰最有利?”
土肥原說道:“我沒看出來這對守田菊子有什麽利。”
“那我們就可以換個提法問自己:駁船被炸對誰最不利?”因為不想讓土肥原誤解自己是在調他胃口,所以提出問題後,左近允尚立即自己給出了答案:“顯而易見,駁船的被炸,應該是對A解決計劃的直接執行者,和臨時改變計劃的古賀司令最為不利。因為古賀司令曾經想借阿南將軍的手除掉守田菊子,並且打算以青木靜子取而代之,這在武漢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借屍還魂的守田菊子,除了把古賀司令置之於死地外,已經沒有其他任何出路了。因為她明白,即使是找到您,最多也隻能象幽靈一樣躲在黑暗呢,無論如何也活不回司令夫人的身份和地位了。”
土肥原說道:“如果我說她對天皇陛下和大日本絕對忠誠,並用此來為她作辯解倒是顯得蒼白無力。現在我想提的問題是,就算她是幕後的黑手,那麽駁船是誰炸的呢?如果說是她安排了駁船上的四個士兵,問題是她來到武漢時,古賀才臨時改變計劃,她根本不知道駁船上的士兵是誰。我想,你極力排除是中國特工所為,是不是在向我暗示,因為宮本隆義根本沒有機會下手,我們把駁船爆炸放在中國特工的身上,就等於讓自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駁船爆炸的真正元凶應該是橋本鐵男,對嗎?”
土肥原以為,由於上官雄的中國間諜案在武漢已經糾結快兩年了,一直沒有個定論,因此,左近允尚幹脆把中國間諜排除在外,把矛頭直指守田菊子後,這樣就有兩個好處,一是守田菊子是自己的學生,自己在處理這個案子的時候多少會投鼠忌器的;二來如果這件案子是非中國間諜案,那麽其他相關人員,尤其是聯絡部和憲兵隊的責任就小多了。何況左近允尚肯定知道自己已經開展過對上官雄的調查,或許判斷自己也是沒有任何結果才去找高田和他的,所以,他一定要把上官雄排除在外,而把這筆爛帳記到守田菊子的頭上。
然而,左近允尚的回答令他感到意外,最後甚至比較傾向於他的意見。
“橋本鐵男是有這種可能,那四個押船的士兵也有這種可能,但我認為嫌疑最大的還是宮本隆義。”
“哦?這倒讓我有點糊塗了,居然你已經排除是中國特工所為,怎麽又把他牽扯進來了?”
左近允尚笑道:“這就是我們走進的另一個誤區,因為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是中國特工,所以他與中國特攻隊沒有關係,因為與中國特攻隊沒有關係,所以他與駁船的爆炸也沒有關係。但我想說的是,為什麽非要證明他是中國特工之後,才能夠肯定駁船是他炸的呢?為什麽他不可以象橋本鐵男或者四個押船的士兵,就是單純地在執行守田菊子的命令呢?”
“不錯,”土肥原點頭道:“這個一直困擾這我和其他人的問題,經你這麽一說還真的迎刃而解了。”
看到自己的論點得到土肥原的首肯,於是他開始羅列自己的論據了:“不管過去我們如何懷疑宮本隆義,但事實上,自從99街區發生槍擊案,矢村大佐戰死後,司令夫人其實已經十分信任宮本隆義了,否則就不會在那種特殊的時期,還單獨帶他前往十一軍司令部,並且在途中不斷地聯絡森田皋留下的眼線站。隻是因為在半道上遇到襲擊,她的私人隨從秋野遇難後,才加進了鬆本伊代一同前往。”
“你的意思是,但99街區槍戰案發生後,守田菊子經過考察,認為宮本隆義是可靠的,從此就對他十分信任,關鍵的時候把他派上了用場?”
“這是肯定的,但又不僅如此。如果僅僅是她對宮本隆義的信任,宮本隆義是不會為他冒殺頭的危險去炸駁船的。”左近允尚略顯尷尬地笑道:“有件事將軍閣下可能還不知道,那天下午,守田菊子曾經分別給我和高田打過電話,因為我和她沒有任何私人關係,她隻是以高官厚祿為餌,讓我替她除掉鬆本伊代以嫁禍古賀司令。而高田曾經是她在間諜學校的教官,我想,她一定會擺脫高田更為重要的事,直到晚上有人襲擊司令部後,我才意識到,那一定是守田菊子授意高田那麽幹的。最後是駁船的爆炸,而宮本隆義又奇跡般地在駁船已經離開碼頭的情況下追了上去,駁船的爆炸一定是他親手而為。要想讓他幹這件事,僅僅是高官厚祿恐怕不行,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肉體關係。因為古賀司令身邊有了青木靜子,而矢村大佐新近戰死,在雙重打擊的壓力下,守田菊子委身於宮本隆義,與他做個秘密情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土肥原問道:“你怎麽知道守田菊子一定給高田打過電話?難道僅僅是因為她讓你去暗殺鬆本伊代,你就懷疑她讓高田去除掉古賀?”
“一是司令部遇到襲擊時,當距離司令部更遠的我們聯絡部的人趕到後,與司令部咫尺之遙的他們才姍姍來遲,這不是明白的事嗎?二是前天晚上回去後,我給他打去個試探性的電話,並暗示司令部就是他派人襲擊的,他對此並未否認,當我與他約定,等您召見時,我們把一切都推到青木靜子身上,同時為什麽死無對證,隻要您以召見他,我就立即對武田信玄下手,他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因此我斷定,在連我都被利用的情況下,高田在守田菊子對古賀司令實施的報複行動中,一定充當了他應該充當的角色。”
“那我問你一句,守田菊子是不是你下令,讓武田信玄下的手?”
土肥原明白,他不清楚死的是假守田菊子,也不清楚自己知道是他下的命令,這個時候向他提出這個問題,就是看他老不老實。
左近允尚立即站起身來,朝土肥原深深一鞠躬:“對不起,將軍閣下,刺殺守田菊子的命令,確實是我向武田信玄下達的,為此,我願意承擔任何責罰。”
“你但是是不是覺得隻要守田菊子一死,自己就一了百了?”
“不錯,我怕自己被牽扯進A解決計劃失敗的案子裏,但後來也想通了,不管怎麽說,我隻是在守田菊子的蠱惑下,對鬆本伊代實施了未遂的爆炸暗殺,根本與計劃的失敗扯不上關係,最多也就是在聲譽上受到點損失,根本用不著擔心。但當我再次給武田信玄打電話,準備讓他取消行動時,他已經走了。”左近允尚苦笑道:“我還真沒想到,他執行我的命令居然如此堅決,連您都敢不予顧忌。”
土肥原清楚他說的是實話,因為他不知道高田也給武田信玄打過電話,憲兵隊長和聯絡部長同時向他下達的命令,武田信玄當然會刻不容緩毫不遲疑地去執行。
“謝謝你的誠實。”土肥原示意他坐下:“那你覺得宮本隆義又是怎麽實施爆炸的呢?”
左近允尚說道:“具體細節我不清楚,但憑他的能力是一定能辦到的,否則,我們當初也不會懷疑他就是影子殺手。而更直接的依據是,作為押船的最高長官,橋本鐵男在炮艇上坐鎮指揮是理所當然的,但他卻留在了駁船上,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和宮本隆義不是合謀的話,那麽宮本隆義一定是除掉他後才離開駁船的?”
“是的。同時,因為高田直接參與了守田菊子那天晚上的計劃,很有可能他已經與橋本鐵男串通,並且與宮本隆義一道,假借搜查守田菊子為名,登上駁船除掉了四名士兵,等到船到洪口附近,在引爆駁船上的炸彈。而趕到洪口的中國特攻隊的情報,又恰恰是守田菊子透露給野戰師團的,在中國特攻隊遭到徹底消滅的同時,駁船卻在江裏被炸。因此,在下判斷出,是守田菊子在最後的時刻,通過某種渠道把消息傳給了中國特攻隊,她的本意是讓中國特攻隊進攻駁船,隻要他們一進攻,無論得手與否,橋本鐵男都實施爆炸,這樣的話就可以嫁禍於中國特攻隊。可能是因為長途奔襲,中國特攻隊晚了一步,卻被野戰師團給消滅了,因為當時我們都沒有往這個方麵想,所以忽略了那天晚上出現的這個最大的漏洞。”
“你的論據還有一個關鍵的弱點,那就是守田菊子是怎麽和中國特攻隊取得聯係的?如果說她是中國的間諜的話,恐怕連天皇陛下都不會相信的。”
“她是不是中國間諜我不敢妄言之,但她與中國特攻隊有聯係卻是不爭的事實。”
“哦,你怎麽這麽肯定?”
“難道朝比奈在死前沒有向您提及嗎?中國特攻隊進攻大岩洞的時候,拿著的就是她的信物。雖然此前她已經通知朝比奈,拿她信物的人就是中國特攻隊,她的目的也是要讓朝比奈消滅中國特攻隊,但不管怎麽說,還是足以證明她有一條通向中國特攻隊的秘密聯絡渠道。”
聽到這裏,土肥原不得不承認,在所有對A解決計劃失敗原因的分析中,左近允尚的推斷是最為接近事實的,現在的關鍵又回到了守田菊子身上。如果說她已經背叛大日本帝國,土肥原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但如果說她是借此對古賀實施報複的話,土肥原無話可說。至於與中國特攻隊的聯絡,土肥原知道她是有這個能力的,在關外的時候,她就是憑借自己一己之力,征服了數股馬賊和白俄殘兵,為關東軍掃清匪患立下過汗馬功勞。
“如果守田菊子沒有死的話,”土肥原接著問道:“你覺得有誰知道她在哪裏?”
左近允尚直愣愣地望著土肥原,明顯地顯露出對他提出這個問題的疑惑。
土肥原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走了兩步,然後回身說道:“是的,樓上死的那個守田菊子是假的。”
左近允尚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土肥原至今還沒弄清楚那天晚上的真像,如果他能夠找到真的守田菊子,並且把她安排在樓上,就一定能夠有辦法讓她說出一切。
左近允尚立即站起身來:“如果不是被高田藏起來了,就一定是宮本隆義,而我更傾向於她是和宮本隆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