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瀛妖花 220、為情所困
上官雄回到家裏時已經很疲憊了,一個通宵加上一個白天的忙活,讓他除了一頭栽倒被子裏呼呼大睡外,什麽也不想幹。
燈也沒去拉,連晚飯也沒想到要吃,推開臥室的門後,他就滾身上床,隨手拉開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連軍裝都顧不上脫下,就呼呼大睡起來。
臥室的門,突然輕輕地被關上了,門的後麵,正站著身穿一襲黑衣的女人,靜靜地望著疲倦之極的上官雄。
上官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突然耳邊傳來電話鈴聲,他努力想睜開自己的眼睛,但眼皮似乎重得無法撐開。他的電話是放在客廳裏的,這時,他意識到電話鈴越來越近,像是自己在走動似的。過了一會,他真真切切地能夠聽到,那電話聲似乎已經響到了耳邊,緊接著,他聞到了一陣從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撲鼻而來。
他的眼睛睜開了,但什麽都看不見。
他努力想從床上爬起來,但手腳已經不聽使喚。
這時,他聽到“哢噠”一聲,有人似乎替他拿起了電話,並且把話筒放到了他的耳邊。
“喂,是宮本隆義嗎?”話筒裏傳來土肥原的聲音。
因為屋裏太黑,他看不清對方的輪廓,但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和拿著話筒,貼著自己臉上的那隻手,上官雄就知道她是個女人。
“是我,將軍閣下。”
因為手腳不聽使喚,他以為自己連嘴都張不開了,聽到土肥原的聲音後,他試了試,居然能夠開口說話。
“你傍晚給我來電話,有什麽事嗎?”
“是關於章市長遇刺案,左近部長讓我向您直接匯報。”
“不用了,我明天要到十一軍總部去,你還是直接向他匯報。”
“是,將軍閣下。”
“哢嚓”一聲,土肥原放下了電話。上官雄明白,土肥原明天一定不會到十一軍總部去的,如果真的要去,他是不會告訴自己的。不過,他對此已經毫無興趣,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站在床邊的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那女人放下話筒,並且把電話從他頭邊拉開,然後一語不發地走到客廳裏,再也沒有進來了。
這個女人會是誰呢?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能夠來自己公寓的女人,除了青木靜子就是守田菊子了,雖然她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都是一個味道,但舉止卻大相徑庭,不管是青木靜子還是守田菊子,她們都有可能把自己迷倒,但卻不會如此舉止怪異,一語不發地就離開了。
難道的鬆本伊代回來了?
可她這是什麽意思?
躺在床上的上官雄不住地搖著頭,他實在不能容忍自己如此地大意,居然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候放鬆警惕,讓人乘虛而入。其實這也怪不得上官雄,一是假守田菊子已經被別人殺了,他給青木靜子有了個交代,不管青木靜子是否在土肥原麵前出賣了自己,但自己卻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因此大腦裏緊繃的那根弦突然鬆弛了下來;二是因為兩天一宿沒睡,他實在是疲憊之極。不過,這並不是他可以原諒自己的理由,他暗暗發誓,從今往後,哪怕是睡著了都要睜著一隻眼睛,決不能再放今天的這種錯誤。
本來,他準備倒在床上好好睡一會,等到土肥原的電話後,再到67街區去見守田菊子的,沒想到這一閉眼就著了人家的道。
既然動不了,索性再睡一會。
“喵——”一條野貓從窗外飛身而下,再次驚醒上官雄,他本能地一彈身,居然從被子裏坐了起來。
野貓突然從屋頂上竄下是不常見的,一定是有什麽驚動了它,上官雄估計有人上了自己的屋頂,不過這時的他顧不得許多,他立即掀開被子衝到客廳。
他以為自己隻是睡了一會,但衝到客廳裏深深地一呼吸,空氣中已經沒有那個女人的味道了,說明她已經走了很久。這時,他才下意識地朝上抬眼望去,心想,究竟是什麽人晚上上了自己的屋頂?
他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了。
他立即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他不管屋頂上的人,是有充足的自信甩掉對方,現在他必須趕到67街區去見守田菊子,否則就來不及了。
他在前麵飛奔。
躍上房頂的那條黑影立即縱身下來,飛似地跟了上去,而距上官雄公寓不遠的一個小巷中,看到兩天黑影相繼衝了出來,她也立即飛身跟了過去。
最後的那條黑影,當然就是剛才在上官雄公寓裏的那個女人。
跟在上官雄身後的那條黑影,跟過幾條街後,突然失去了上官雄的影子,他立即明白,一定是上官雄發現了自己,才漫無目的地在街區之間飛奔,結果在一個有利的地形下甩掉了自己。
他十分沮喪地蹲在牆頭上。
在他身後的那個女人,看到他在這裏跟丟了上官雄,就知道要出問題,因為這裏不僅樓房錯落,而且旁邊樹木高大稠密,雖然都是在屋頂和圍牆上,但任何一個角落都可能藏住一個人。
她判斷上官雄一定不會走遠,所以,她閃身上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樹,躲在枝間盯著前麵的黑影。
前麵的那條黑影似乎正在那裏發愣,過了一會,他才從屋頂上跳了下去,當他走到一個拐角處後,後麵的那個女人突然聽到那裏傳出一聲悶響,緊接著,一條黑影迅速離開。
那女人知道剛才的那條黑影遭到了暗算,而現在飛逝而去的一定是上官雄,所以她立即縱身下樹,也顧不上前麵拐角處的黑影是死是活,立即緊隨上官雄而去。
67街區遠離城區,說是一個街區,其實都是十分破敗的棚戶,居住在這裏的,大多是周圍鄉下進城的百姓,白天到城中要飯拾荒,晚上就在這裏歇腳,因為過去貧困,別說是日本鬼子,就是偽軍或者地痞流氓也很少光顧這裏。
上官雄來到一戶住戶門前,輕輕地用手有節奏地敲了敲,一會,隻聽吱呀地一聲,破門開了,開門的居然是那個被武田信玄帶到青木靜子家中的那個老中醫。
上官雄立即閃身進去了。
如果裏麵亮起燈的話,那麽跟著上官雄而來的那個女人一定會撲過去,但上官雄進去後,裏麵依舊是一片漆黑,所以那個女人隻好上樹,一是不敢跟過去,二是居高臨下可以發現上官雄從其他地方離開。
聽到老中醫在掏火柴,上官雄立即用手製止,然後走到裏麵的房間了,走到一張破床邊,用手摸了摸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的額頭,發現燙得十分厲害。
老中醫說道:“她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你的想想辦法,我到外麵把風去。”
上官雄點了點頭,然後坐到床邊,那女人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上官雄的到來卻使她突然睜開眼睛:“是上官君嗎?”
躺在床上的女人正是守田菊子。
上官雄點了點頭:“看來昨天晚上不該被你出去打那兩個電話的。”
守田菊子搖頭道:“我不是受涼發燒,而是大限已到,青木靜子下在我體內的毒藥已經被什麽觸發了。你的情況怎麽樣?”
“那個假裝你的女人已經死了,被掌中劍殺的,能夠肯定的是高田或者左近允尚派了人下手,不能肯定的是他們派了誰。”
“土肥原將軍一定知道,井上日昭和青木靜子也知道,你要記住,如果青木靜子對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話,那麽她就一定出賣了你;如果她沒出賣你的話,就一定會想辦法除掉了。”
上官雄點頭道:“我明白,她因為擔心你的報複,比我更想除掉你,如果她不知情,真的以為我幫助她除掉老天你,之後她首先要做的事就是除掉我。如果按她所言,她已經用某種辦法控製住古賀了的話,這個秘密想要我永遠替他保守下去的話,也一定要除掉我。而隻有在土肥原知道一切的情況下,她才會無所顧忌地讓我活下去。”
“土肥原將軍是個名符其實的高手,遠比你們中國人傳說中的還要厲害,有一點我要提醒你,當你以為他要你死時,即使全中國的派遣軍日夜追殺你,也不一定是他真實的意圖;當你以為他完全信任你的時候,也許你生命的大限就真正到來了。”守田菊子伸手握住上官雄的手:“他是我的老師,我也是迄今為止他所最喜歡的女人,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你說,他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是什麽?”
上官雄緊緊握著她有些冰冷的手:“當然是找到你。”
“本來,我完全可以去見他,在出賣你的時候取得他的信任,但我很清楚,他做任何事都是雙管齊下的,他不僅會讓你對付中國人,也會讓你對付日本人,在達到個人目的後,又會讓你在完全不自覺中替他去死。”守田菊子歎道:“就說現在這個情況,他知道隻要找到我,關於A解決計劃失敗的事情就一目了然了,但他的目的不僅如此,他會借我的力量摧毀中國地下的組織,又會利用我對付古賀和阿南惟幾,以及一切皇軍內部非土肥原係的軍官,爾後還是讓我永遠消失掉,他讓那個假的我去死,就是為了給我以後的死做鋪墊的。即使我現在出現在他麵前,他也隻會讓我象幽靈一樣活著,一直活到到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
上官雄用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額頭:“這樣不行,我得送你去醫院。”
守田菊子笑道:“怎麽,你不怕我出賣你和你的組織?”
“我的組織都撤離了,你最多隻能出賣我,但如果見死不救我於心不忍。走,我們現在就到陸軍醫院去!”
說著,上官雄伸手過去抱住她的肩膀,守田菊子順勢緊緊抱住他的脖子,臉貼著臉對他說:“不用了,沒用的,就這麽抱著我,我喜歡被人這樣純粹地、不帶任何目的和私心雜念地抱著。知道嗎?我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抱過,唯有你的擁抱,才讓我感到人世間還有真愛和善良的存在,真希望永遠被你這麽抱著。”
上官雄感覺到她額頭和麵頰的滾燙,以及四肢冰涼和身體的微微顫抖。他很清楚,守田菊子已經沒有救了,之所以堅持想送她到醫院去,完全是出於人道主義。而守田菊子也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如果此時進醫院見到土肥原的話,她沒有把握不出賣上官雄。所以,不管上官雄如何堅持,她都決定徹底放棄了。
對於守田菊子,上官雄的內心世界十分複雜,毋庸置疑的是,她在中國東北的所作所為,稱之為慘無人道的軍國主義幫凶和嗜血成性的女魔頭一點也不為過,她的雙手沾滿了中國人民的屢屢血債,從這一點來看,上官雄就是親手殺死她一百次,把她千刀萬剮一點也不為過。但她在對待上官雄的問題上,顯然是被情所困,雖然是因為對上官雄產生了濃烈的情感,而渴望盡力給予他個人以保護,但卻間接地保護了中國的地下組織,幫助了中國人民的抵抗運動。
上官雄覺得不管怎麽樣,在她生命最後的時刻,自己還是應該盡量滿足她的要求。
“菊子,還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或者還有什麽要求,隻要我能夠辦到,我一定……”
守田菊子似乎聽到了他的這番話,帶著一絲欣慰的微笑,緩緩地離開了這個人世。
上官雄慢慢地放下她,沒有悲傷,隻有憐憫。一個軍國主義的幫凶,一個日本侵略者的走卒和急先鋒,一個罪惡屢屢的女魔頭,最後卻在信念的迷失和為情所困之中,結束了自己罪惡的一生。她的死,無疑從另一個側麵證明日本侵略者的罪惡行徑是反人類的,最終走向自取滅亡的道路也是不可避免的。
曆史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從守田菊子的身上和她的死,上官雄看到距離日本帝國主義滅亡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上官雄走到外麵,招呼老中醫進來:“先生,她依舊死了,我們找個地方把她葬了吧。”
老中醫說道:“這件事交給我吧,你離開城裏太久會不會有什麽危險,還是趕快回去吧。哦,對了,她還給你留下了一封信,在她的枕頭下麵。”
上官雄走到枕頭旁找到了那封信,立即放在了口袋裏:“這樣吧,我們還是一起把她葬了。”
老中醫見他執意要親自下葬她,也隻好同意了:“也好,我們就把她葬到前麵那個亂墳崗,我去找幾個人幫忙。”
“不用了,你去找把鐵鍬就可以,人多不安全。”
“沒事,這裏的人都是地地道道逃難的窮人,平時我都是免費替他們開方看病,他們都會幫我的。”
“我不是說他們人多嘴雜,而是埋葬她可能會有危險,我不想讓老百姓為此受牽連。”
老中醫覺得也是:“那好,我去找把鐵鍬和洋鎬,你就先把她背到亂墳崗去。”
上官雄背著守田菊子和老中醫先後離開那間棚戶後,藏在樹上的那個女人跳了下來,溜進了守田菊子剛才躺在的那個房間。看到上官雄背著一個人出去,她想看看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忽然,她感到自己腳下踩到了什麽黏糊糊的東西,蹲下後,她抽出一把匕首,然後借著月光的折射照在地上,發現自己剛才踩到的是一灘已經發黑了的血。
她立即明白了,上官雄背出去的人已經中毒死亡了。她立即退到一邊,找來一塊破布,把自己留下的腳印和痕跡做了簡單的處理,然後繞到棚戶的後麵,躲在一棵大樹旁邊,靜靜地等著上官雄和老中醫回來。因為在剛才的大樹上她已經看清,上官雄他們去的發向是亂墳崗,四處無遮無擋的,如果自己貿然跟去,是很容易被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