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雷霆出擊 193、扭曲的靈魂
守田菊子異常認真的表情,讓上官雄不得不覺得,她大多數時候的表現,令人驚詫不已,有時卻又表現得不得不令人噴飯。
如果把她看成一個特工,她的點滴言談舉止,無不流露出一種無法掩飾的詭異;如果把她看成一個女人,你又不能置她的多愁善感於不顧,無視她骨子裏的那種幼稚的情愫。再加上妓女的出身和來武漢後的表現,上官雄不得不承認,即使她把一切都一覽無餘地呈現在自己麵前,而對於自己來說,她依然是一個令自己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
“消滅一切侵略者,是每一個中國人的責任,如果在履行自己責任的同時,又能替你出口氣的話,為什麽不呢?”
守田菊子歎道:“不知道你是大奸若忠還是大忠若奸,怎麽就不知道說幾句討好人的話呢?知道嗎,現在是我一生中最為脆弱的時候,你若能哄我一下,說不定我一激動,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老實說,我並不苛求從你嘴裏得到什麽,因為即使你說出我想知道的一切,我也分辨不出真偽來。”
“看來我是死定了。”
“而且連死的方式都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我必須被沉入江底,為古賀的無能承擔A解決計劃破產的責任?”
“我想,用古賀的話來說,你不是在承擔什麽責任,而是對你們的天皇陛下犯下了滔天罪行。”
“幸虧我已經沒有家人了,否則會株連家人幾輩子的。”守田菊子有點神情恍惚地看著上官雄:“你知道假如A解決計劃得以順利實施,而古賀又被除掉後,我會怎麽對你嗎?”
“你的假設根本不成立。”
“你是不敢、還是不忍聽呢?”
“你是不是在拖延時間?”
“我是在給你考慮怎麽處置我的時間,因為我知道,雖然你恨我,甚至有點怕我,而當我身受重創的時候,隻要我不反抗或者逃逸,你還真下不了手,對嗎?”
“你揣測和算計了別人一輩子,結果卻把自己陪進去了。”
“但對於你,我卻是一直揣測著,卻從來沒有算計。否則的話,你根本沒有機會坐在這裏等我,植田雄、鬆本伊代也早就被我出賣了。”守田菊子有點疲倦地閉上眼睛:“我把你的國家和民族當成了必須戰勝的敵人,卻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敵人,即使你是我的敵人,我也從來沒想過要置你於死地。否則,我今天晚上就不會一個人到你這裏來。”
這時,警備司令部那邊的槍聲停了,上官雄一直擔心飛機起飛的聲音也沒想起,倒是桌子上的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上官雄走過去拿起電話:“喂,那位?”
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放下電話。
“喂,哪位?”
對方還是沒有說話。
“喂……”當他第三次開口時,對方把電話掛了。
“怎麽,對方沒有回答?”守田菊子問道。
上官雄放下電話後說道:“大概是找你的吧,也許就是那個植田光二,他想看看你是否依然安然無恙。”
“我卻以為是青木靜子。”守田菊子瞟了他一眼:“真沒看出來,你這滿臉刀疤的中國男人,居然成了久經沙場的日本女人們的感情殺手,看來我的失敗是命中注定的了。”
經她這麽一提醒,上官雄也就明白了,大概是古賀遭到襲擊後,準備來電再次詢問自己是否找到守田菊子的線索,而青木靜子一定是受命或者搶著打來這個電話,她之所以不說話,就是為了搪塞古賀,說自己不在家。
“如果真的是她的話,”上官雄說道:“那麽,她肯定很快就會趕到這裏來的。”
“是的,”守田菊子點了點頭:“那麽,你是打算現在了結我的性命,還是等她來商量以後再動手?”
“這有區別嗎?”
守田菊子連想都沒想就立即答道:“沒有。”
上官雄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坐下:“也許我能夠放你一條生路。”
守田菊子用眼睛的餘光看著他:“如果是要我出賣大日本帝國的利益就免談。”
“你知道自己對中國人民犯下了多少罪行嗎?除了將功折罪,與軍國主義劃清界限以外,你根本沒有其他出路。”
守田菊子正眼望著上官雄:“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糊塗,你覺得我現在需要的是出路嗎?”
上官雄當然明白,對於她這個現在幾乎是眾叛親離的人來說,需要的隻是感情,但他卻不想以此去誘騙她,他希望守田菊子能夠在審視自己一生所走過的路,以及眼前所麵臨的四麵楚歌的情況下幡然醒悟,從邪惡的陣營裏擺脫出來,投奔光明。
當然,上官雄也清楚,這畢竟是兩國交戰,如果自己是日共的人,說不定在曉之以理後,她還能有所動搖,但投奔中國對於她來說無異於叛國,而叛國是她永遠也跨不過的門檻。
“我很想知道,你是讓誰對鬆本伊代和古賀下的手的,那第四個帝國之花是誰,你這次的金蟬脫殼之計,是自己獨立完成的,還是與阿南惟幾聯手策劃的,A解決計劃失敗後,你們還有什麽彌補的方案嗎?”
知道了是誰對鬆本伊代和古賀下的手,上官雄一可以借機把他或者他們出賣給古賀邀功求賞,二也可以以此要挾他們幫助自己對付古賀;知道了那第四個帝國之花,無疑等於鏟除了也許是隱藏在自己內部,或者是國民黨組織內部的一顆毒瘤;知道她是否與阿南惟幾聯手,就明白她到底還有多少存在和利用的價值,同時也可以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被守田菊子出賣;至於A解決計劃的彌補方案就更重要了,它甚至可能直接決定著長沙會戰的勝負。
守田菊子當然清楚這一切,所以,她閉上了眼睛,靠在了沙發背上,拒絕回答。
“你知道嗎,如果我動手,你在不傷皮、不傷骨的情況下,也不得不說出來。”
守田菊子繼續沉默著。
“說出這些,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甚至,可以替你殺了古賀。”
守田菊子還是一語不發。
上官雄隻得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隻見她渾身一顫。
這絕不是男女肌膚相親時的那種激動與興奮的感覺,而是從上官雄的手指中,突然有幾道真氣,通過守田菊子的肩骨、血管、肌肉和皮膚,向鋒利無比的寶劍刺了進去,使她幾乎感覺已經聽到了自己全身骨頭一寸寸碎裂的聲音,自己的血管,似乎正被一厘厘地被阻塞,自己的肌肉被一片片劃開,自己的皮膚正在灼熱地燃燒著。
僅僅用“痛”是無法表達出這種感受的。
甚至,用“痛不欲生”都不能恰如其分地去形容那種痛苦。
守田菊子突然坐直起身子,應該說是僵挺挺地坐在那裏。血,不停地從嘴角流出來;汗,在瞬間濕透全身。
“啊——嗯——”無論如何強忍著,守田菊子還是發出了痛苦而絕望的呻吟。
她渾身急劇顫抖著,突然扭過頭來看著上官雄,目光裏沒有哀求,也沒有怨恨,有的隻是委屈和絕望,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緊咬的牙齒縫裏蹦出來,異常吃力地地說道:“你——如——果——擁——抱——我——一……一——下,我……我——什——麽——都——會——說……說的,但……但你——卻——用——這——種——方——式……”
上官雄並不是為情所動,而是天性善良的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一槍一彈地讓任何敵人斃命,但卻不忍看到讓一個已經受傷的女人,在自己的折磨下欲聲無望,欲死不能。
雖然他很清楚,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
但,他還是突然鬆開了手。
守田菊子立即癱軟在沙發上,整個人被冷汗噴湧得,就像是剛剛從水裏撈起來似地。胸口,被汗浸透的地方,又被從嘴裏冒出的血,映紅了一大片。
上官雄站起身來,剛剛離開沙發兩步,就聽到守田菊子呻吟道:“沒……沒人能夠忍……忍受住剛才的痛苦,你……你隻要再……再繼續一會,我什麽都會說……說的。”
上官雄轉身看了她一眼:“我想知道的事,遲早會知道的。”
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上官雄立即走到桌邊拿起電話,這次,他沒有先開口,而是等著對方說話。
“一切都好,霹靂一聲震天響。”這是潘先生打來的電話,意思是說霹靂行動成功了,那艘沉入江底的駁船,裝的真的是一船毒氣彈。
“謝謝!”盡管上官雄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但隻有在接到潘先生的這個電話後,他的心才算真正徹底地放了下來。
“是你們的人給你通報情況,最後向你證實,那駁船上裝的真的是毒氣彈吧?”
上官雄點了點頭,然後走過去把她抱了起來。
“你……你不會把我送去見古賀吧?”
上官雄沒有說話,而是把她抱到臥室的床上放下,然後用被子把她蓋上,再從衣櫃裏拿出自己的睡衣扔給她:“換上幹衣服躺一會,等下,我去替你找個醫生來看看。”
“你的手腳有多重你還不清楚嗎?要不,好人做到底,你替我換吧。”
上官雄沒有理睬她,轉身準備出去,隻聽她在身後說道:“對付鬆本伊代和古賀的是兩個人,我下午四點左右從浪人會館給他們分別打了電話,你查一下就知道了。我隻知道鬆本伊代肯定不是,但真正的第四個帝國之花是誰不清楚,不過,我可以提醒你一下,這帝國之櫻的四大名花並不是什麽機構任命的,也沒有被任何部門授過勳,隻是軍部和情報界的一些將軍們私下談論並且流傳開來的,我和青木出自土肥原的門下,中島成子出自岡村寧次的門下,不管是為了平衡還是照顧鬆本也夫的麵子,那第四人一定是出自他的門下,鬆本伊代隻是一個幌子,你在鬆本也夫訓練出來的人裏尋找就一定能找到她。我的金蟬脫殼之計當然是與阿南惟幾商量好的,否則,你在山坡上不會那麽輕易得手,得手之後,他也不會就這麽輕易放過你,而且我跟他說了,你是矢村之後,我喜歡的唯一男人。至於A解決計劃的彌補方案,因為計劃本身天衣無縫,所以沒有另外的緊急預案,不過現在會不會想其他的辦法就不得而知了。”
上官雄回過身來:“那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不是宮本隆義的?”
“在我喜歡上你的時候。”看到上官雄皺了皺眉頭沒有繼續追問,守田菊子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就是在櫻花之都茶藝社裏,你煽我那一記耳光的時候。”
“為什麽?”
“你在日本也生活了幾年,應該知道我們日本的文化,尤其是在絕對服從的軍界,你見過哪個下級敢於那樣冒犯自己的上級?何況你僅僅隻是一個少佐,居然敢煽一個中將司令夫人的耳光,就足以證明你不是日本人。”
“可當時你一直在引誘我。”
“那又怎麽樣?如果你是真的宮本隆義,又有那麽一身功夫,僅僅因為我的引誘和挑逗,你就敢煽耳光的話,那糟蹋過你女友的矢村,還能夠活到今天嗎?”
“那你知道真正的藤原美奈在哪裏嗎?”
“如果我知道的話,不就把她找來了嗎?”
這時,門外傳來了轎車的聲音,他們都知道,一定是青木靜子來了。
上官雄轉身準備出去,守田菊子又問道:“你不想知道為什麽煽過耳光後,我反而喜歡上了你嗎?”
上官雄背對著她說道:“我說過,隻要回答了我的問題,我會放一條生路給你的。所以,你無須…….”
“我也說過,我不會因為苟且偷生回答你任何問題的。”守田菊子打了個噴嚏,噴出來的都是血霧:“其實,自從離開間諜學校後,就沒人煽過我耳光了。說實話,你的那記耳光,不知怎麽地,居然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還有,剛才我其實騙了你,你就是把我弄死我也不會說出你想知道的事,那倒不是因為我不怕死,也不是因為不怕痛,而是因為是你下的手,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渾身都有一種舒暢的感覺,即使是剛才被你踢得口吐鮮血的時候,我想的居然是再讓你踹一腳才好,隻是不要把我踹死。”
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上官雄回頭看了她一眼:“換下濕衣服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