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雷霆出擊 151、初試鋒芒

  崎嶇的山路上，一隊掃蕩歸來的鬼子，帶著大量的糧食牲畜和滿載而歸的喜悅，一路鬆懈地返回駐地。


  去時，他們坐著摩托車和卡車，所以行動迅速。


  來時，卡車裝滿了搶來的物資，士兵們隻好步行。


  因為長沙大戰在即，各地日軍開始了瘋狂的掃蕩，一是儲備戰略物資，二是進一步整肅後方的治安，以解後顧之憂。


  不遠的山丘灌木叢中，靜靜地埋伏著剛剛組建的特務連一排的戰士們。時至寒冬，迎麵而來的北風凜冽刺骨，身穿單衣的戰士們卻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清一色的“中正”式步槍已經拉開槍栓，仇恨的目光早已瞄準了侵略者的隊伍，隻等他們進入伏擊圈。


  一排長靠在一塊大石頭後，問一直陰沉著臉的王連長說：“連長，打不打？”


  “敵人一共多少人？”


  “清一色的鬼子，共一百八十人，正好是一個中隊。”


  “我們多少人？”


  “加上連長你，一共四十一人。”


  王連長的臉色更加陰沉，他沒想到雙方的實力懸殊這麽大，一般鬼子下鄉掃蕩，都是一個小隊的鬼子帶著一個大隊的偽軍，這次，他遇到的卻是整整一個中隊的鬼子。


  六輛摩托車，五輛大卡車，每輛摩托車和大卡車上，都架著一挺歪把機槍，最後一輛卡車上，還有四門迫擊炮。在這種情況下打伏擊，開始幾分鍾也許能夠占一點便宜，一旦鬼子回過神來，一排十有八九要全軍覆沒。何況，這裏隻是幾個低矮的小山丘，除了灌木外，連一棵比人高的樹都沒有，一旦陷於僵持階段，一排不僅沒有藏身之處，連撤退恐怕都來不及。如果下麵有偽軍還好，戰鬥一打響，貪生怕死的偽軍如果一哄而散，多少會動搖鬼子的軍心，問題是下麵全是鬼子。


  王連長手握著駁殼槍，就是下不了決心。


  一排長估計王連長最終會放鬼子過去的，因為他也清楚，除了雙方實力過於懸殊外，更重要的是特務連的組建，是為了執行一項特殊任務，而不是在這裏與鬼子硬碰硬。


  不過，看到鬼子滿載而歸，就知道他們禍害的一定不止幾個村莊或者一個小鎮，戰士們的眼珠都紅了，這個時候如果眼巴巴地放走鬼子，對於剛剛組建的這支部隊的士氣，絕對是個致命的打擊。


  全排隻有一挺仿捷克式輕機槍，此時，正在一排長手裏。看到鬼子距離伏擊圈不遠了，他忍不住對王連長說道：“連長，咱們遊擊支隊剛剛組編成新四軍第五師，李司令員……哦，不，現在應該是李師長，他前兩天剛剛率師主力，在大悟山一舉殲滅了頑軍程妝懷部2000人，剛好給咱們師祭旗。而眼下這個中隊的鬼子，卻鬼使神差地送到咱們排鼻子底下了，說不定咱們師是開張大吉，雙喜臨門呀！”


  王連長瞪了他一眼：“少在這裏給我煽風點火，把四個班長都給我喊過來。”


  很快地，四個班長都過來了。


  “大家都看到了，下麵的鬼子又不知道禍害了多少老百姓。打，我們沒什麽勝算；不打，別說向老百姓和師首長，我們都無法向自己和戰士們作個交代。現在，我們臨時開個會，不用談論，直接表決，同意打的請舉手！”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想打，但大家都深知自己所肩負著更重要的任務，如果在一場沒有任何勝算的戰鬥中感情用事，造成全排慘重傷亡甚至是滅頂之災，同樣無法向黨和人民交代。


  他們知道，王連長此時的心裏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所以，沒有一個舉手。


  一班長開口說道：“連長，咱們都是共產國際團的老同誌了，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裏壓力，打或者不打，你隻管下命令，不管事後有什麽責任需要負的話，我們大家一起承擔。”


  王連長環視了大家一眼，雖然大家都沒有明確表態，但目光中都充滿了堅定的信心。


  “一班長，聽說你能擺弄那卡車？”


  “沒問題。”


  “戰鬥打響後，如果鬼子跑了就不說了，萬一僵持住了，你帶一班搶最後一輛卡車，這裏距離縣城近，一旦鬼子的增援部隊趕來，我們就頂不住了。”


  “是！”


  “準備戰鬥！”


  埋伏在旁邊的戰士們，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紅軍，而且都是從全師百裏挑一選出來的精英和戰鬥英雄，除了作戰勇敢不怕犧牲之外，也都有一定的戰術頭腦，不僅單兵作戰能力極強，而且都具備了相當的政治素養。


  論實力，大家都知道此戰不可為之。


  即使王連長下令放過敵人，絕大多數戰士都會理解的。而聽到他下達了戰鬥命令後，他們還沒等各班長到達戰鬥位置，就一個接著一個地自覺朝兩邊傳達下去：“準備戰鬥，靠近再打，以連長槍聲為號。”


  這是新四軍第五師唯一一支稱得上是荷槍實彈的精銳部隊，在其他部隊的戰士每人隻有兩枚手榴彈的情況下，他們每人配備了五枚；其他部隊的戰士隻有十發子彈的情況下，他們沒人配發了二十發；其他部隊的戰士們有中正式，有仿中正式，有老套筒，有土銃，而他們則是清一色的中正式步槍。並且，班長以上除了中正式步槍外，都配備了駁殼槍。當然，這些裝備與山下的鬼子一比，就相形見拙了。毫不誇張地說，他們的火力抵不上鬼子的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再加上連人數僅有鬼子的五分之一，戰鬥一旦打響，大家都知道結果將意味著什麽。


  三輛開路的摩托車過去了。


  四滿載搶來的物資的卡車，正進入伏擊圈，一個鬼子的上尉騎著馬，他的身後，是排成四列縱隊的鬼子，最後，是一輛鬼子的迫擊炮兵車，和另外三輛壓陣的摩托車。


  “砰”地一聲槍響。


  為了節省每一粒子彈，本來應該用駁殼槍朝天放槍的王連長，端起一把中正式步槍，瞄準了那個騎馬的上尉，扳機一扣，那個上尉便一頭栽下馬來。


  鬼子們沒有反應過來，看到長官栽下馬去，一愣神，突然發現左邊的山上，隨著那一聲槍響之後，像是一群鳥撲騰起翅膀，黑壓壓地從山坡上飛向天空。


  “臥倒——”


  一個中尉發現，那不是飛向天空的小鳥，而是飛下山來的手榴彈，連忙朝身後的隊伍喊道。

  “轟隆隆——”


  四十聲巨響一連串地在山腳爆炸，熱鬧歸熱鬧，但殺傷力卻不是新四軍戰士們想象的那麽大。這些手榴彈，有的是從國民黨和偽軍手裏繳過來的，有的則是新四軍兵工廠自己製造的，而新四軍自製的手榴彈，因為彈藥和工藝等方麵的問題，一顆手榴彈最多隻能炸成三片，通常的隻能炸開兩瓣。因此，盡管第一輪投彈，戰士們都準確無誤地投進了鬼子的隊伍，但鬼子死傷並不多。


  “嗡”地一聲，第二次投彈又開始了。


  “轟隆隆——”


  隨著又是一連串的巨響，盡管鬼子的步兵已經呈戰鬥隊形散開，這次傷亡的人數更少，但有七、八顆手榴彈投到的最後那輛卡車裏，“轟隆隆”的巨響幾乎震耳欲聾。


  戰士們的手榴彈威力不大，但卻引爆了卡車上的幾箱迫擊炮炮彈，車上的鬼子和整輛卡車都飛上了天，後麵三輛摩托在上的鬼子，都被自己迫擊炮彈的碎片擊中，一命嗚呼。


  劇烈的爆炸聲，讓十多裏地以外的縣城都震得門窗乒乓作響。


  “打——”


  王連長大喊了一聲，四十名戰士同時扣動了扳機，加上山下的鬼子拚命還擊，頓時槍聲大作。


  戰士們都是點射，一排長的輕機槍沒用，他是等待著鬼子衝鋒後再打。


  “噠噠噠——”很快地，敵人的機槍占了上風，七挺歪把機關槍幾乎壓製住了戰士們的火力。


  “前進——”


  鬼子的中尉軍刀一揮，鬼子們立即分散成十多條線性進攻隊形，向山坡強行進攻。與此同時，聽到這邊的爆炸聲和槍聲後，縣城一個鬼子的騎兵小隊已經出城，同時，載著四卡車的偽軍前來支援。


  “狗日的，讓你們嚐嚐爺的厲害——”


  一排長大聲怒吼著，扣動了扳機，機槍“噠噠噠”地朝湧上來的鬼子猛烈開火。


  “報告連長，”擔負監視縣城方向任務的司號員小高爬到王連長身邊：“縣城的鬼子出動了。”


  王連長估計了一下，山下的鬼子死傷大約在四十人左右，還有近一百四十多人，並且已經穩住了腳跟，即使城中的鬼子不出動，僵持下去部隊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四班長——”王連長喊道。


  “到！”四班長離他不遠，嘴裏回答著，手裏的槍卻沒停。


  “你帶領四班跟我留下牽製鬼子。”


  “是。”


  “一排長，你率領一、二、三班立即撤退！”


  一排長一邊換彈夾，一邊說道：“連長，鬼子咬得這麽緊，怎麽撤呀？”


  王連長起身一把把一排長推了一個踉蹌，從他手裏奪過機槍：“一、二、三班要是少了一個人，別怪老子回頭拿你是問。快滾！”


  這個時候誰會撤？


  但是，如果不撤，全排肯定覆沒。


  一排長撲過去從王連長手裏奪過槍：“你是連長，帶領部隊突圍是你的責任，憑什麽要我替你扛包？”


  “噠噠噠——”鬼子的火力越來越猛，也越來越近。

  四班長突然回頭喊道：“連長、排長，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倆還在這裏爭吵，還象是參加過黃麻起義的老革命嗎？既然決定四班留下阻擊，這裏就由我指揮，你們都撤！”


  “可我是一連之長！”


  “什麽破連長，我當連長的時候，你不還是李司令員的警衛員嗎？別磨蹭了，快走。”


  王連長猶豫了一會，對一排長說道：“把機槍給四班留下，我們走！”


  “不！”一排長一邊朝鬼子射擊，一邊說道：“我不走，我和機槍一起留下。”


  四班長此時怒道：“排長，當年西路軍失敗的時候，我背你一百多裏地，原以為是為我軍救回了一個優秀的指揮員，卻不想現在變成了一個愣頭青！”


  一排長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出來，他拿著機槍跑到四班長身邊放下：“老連長，您多保重。”


  說著，就朝一、二、三班的陣地跑去。


  王連長此時趴在四班長身邊，欲言又止。


  四班長急道：“快走。回頭告訴組織，我對這次戰鬥的意見是，打與不打都是正確的，你不要背任何思想包袱。記住，以後每年的忌日，別忘了在我的墳頭灑點老酒，我有幾年滴酒未沾了。”


  王連長一摸鼻子，什麽也沒說，扭頭就朝一、二、三班的陣地上跑去。


  他的命令很明確，四班處於鬼子隊伍的中間，阻擊鬼子占有天時地利，一、二、三則從鬼子的尾部突圍出去，盡管最後一輛車已經被炸得粉碎，但有四班的牽製，他們衝出去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然而，事實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二、三班長已經犧牲，各班都有戰士傷亡，完全沒有受傷的，一共隻有十六個人。


  一排長說道：“連長，我們十幾個人出去也沒什麽價值，還是一起留下吧，多殺一個鬼子是一個！”


  王連長瞪了他一眼：“怪不得老連長說你是愣頭青！”


  說完，王連長又回到四班長身邊：“四班的傷亡情況怎麽樣？”


  “犧牲了三個，兩個重傷。”


  “那邊還有七名輕重傷員，我也隻好留給你了。”


  “你帶多少人衝出去？”


  “連我十六個，其他同誌都犧牲了。”


  四班長緊緊捏住他的肩膀：“答應我，一定把他們一個不落地帶回去！”


  王連長點了點頭，然後跑了過來，對一排長和一班長說道：“咱們從後麵衝下去，最好能夠搶到那三輛摩托車，否則，很難擺脫鬼子。”


  一排長掏出駁殼槍：“同誌們，跟我上！”


  “轟隆隆——”


  身後，傳來一連串的爆炸聲，王連長知道，這時四班長在為自己送行，等王連長他們衝下山後，最後一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停止了，山坡上，卻傳來戰士們雄壯的歌聲——


  “光榮北伐武昌城下， 血染著我們的姓名； 孤軍奮鬥羅霄山上， 繼承了先烈的殊勳…… 東進，東進！我們是鐵的新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