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47、誰是第七人
古賀夫人接著說道:“趙爾凱是否認識吳起燕,或者隻是停留在通緝令上的照片印象,我們不得而知。而從現場發現的假發套中不難肯定,吳起燕事先是花了裝的。但如果上官雄活著,並且出現在租界,想必是瞞不過他的。由此可以斷定,他一定是在發現上官雄後,才一路跟出租界,跟到99街區老稅樓的。之後,他第一次想到的,當然是給自己的‘老東家’鬆本小姐打電話,因為,他覺得這是一樁天大的功勞,他不想、也不願意讓對他成見頗深的武田坐享其成。這一點,倒是挺符合他這類中國人的個性,總想在別人的矛盾中尋找自己生存的縫隙,而鬆本無疑是他唯一的選擇。”
青木靜子疑惑道:“那他為什麽不繼續等待,再次給鬆本小姐打電話呢?”
“這又恰恰體現出他這類中國人的另一個特點,那就是見縫插針,渴望左右逢源。”古賀夫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在第一個本能的反應中,給鬆本小姐打了電話,因為占線的緣故,就給他留下了一個思考的機會。他想,這件事,即使不向鬆本小姐報告,她也不會責備自己的,而宮本是新上任的第四課課長,突發事件和間諜案本來就是他職權範圍內的事,給宮本打電話,他可以得到三個好處,一是賣給宮本一個人情,為自己尋找到一個新的直接的靠山;二是宮本如果因此案立功,勢必會引起武田的嫉妒,而一旦武田與宮本產生了矛盾,那麽,他的生存空間就大了;三是因為前期我們懷疑宮本是上官雄和影子殺手,趙爾凱可能判斷,雖然宮本不是上官雄,但卻很有可能是影子殺手,至少可能與影子殺手或者國共的情報機構有瓜葛,象丁處長一樣,他在為我們服務的同時,也希望在國共那裏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鬆本伊代驚歎於古賀夫人對趙爾凱的了解。過去,她以為自己接觸過上官雄和趙爾凱,就覺得自己對中國人有了非常全麵的了解,聽到古賀夫人的這席話,除了自歎弗如外,她還有另一個疑惑,那就是如果上官雄還或者,分明就是現在坐在旁邊的宮本隆義呀。古賀夫人對別人任何細微的漏洞,都能一針見血地入木三分,為什麽單單麵對這個活生生的上官雄時,她就象害了青光眼一樣?
上官雄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自己與國共兩黨的情報界有瓜葛。”
“你接電話後,立即趕到了99街區,但有一點我不明白,為什麽青木小姐沒跟你一塊去?”
“我不了解趙爾凱,何況,為了邀功求賞,那些投靠皇軍的中國人,經常會拿些雞毛蒜皮的事當做重要情況來糊弄我們。再說,他的任務是在租界,99街區在皇軍的直接控製區內,我沒想到會有什麽真正的大事出現。”
“但青木小姐想到了,所以,她才給矢村打電話。”
青木靜子立即說道:“我不知道是誰給他打的電話,考慮到上午發生的殺手企圖針對宮本的暗殺,所以,我想到給矢村隊長打個電話,以防萬一。”
古賀夫人望著青木靜子:“我想,宮本離開的時候一定非常匆忙,所以,在讓你感到99街區有重大事情發生。你給矢村打電話,並不是為了幫助宮本。因為你不想成為矢村的附庸,而又知道宮本與他勢同水火,如果宮本是上官雄,矢村隨後的趕到,一定會形成火並的局麵。如果他不是上官雄,那麽,矢村搶了他的功勞,則無疑在他的舊恨上又添新仇,他們之間的直接對決必然是遲早要發生的事。何況,此前你到他的公寓去,一定會表現的小鳥依人般地楚楚可憐,讓他即使在與鬆本小姐結婚後,也念念不忘你這個掙紮在矢村奴役下的美人。”
上官雄非常認同古賀夫人的觀點,但卻並未因此而仇視她,作為四大名花之一,一夜之間被齊名的古賀夫人壓製,並且近乎於淪為了軍妓,她想借自己的力量進行反擊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過,青木靜子並不想上官雄想的那麽簡單。
鬆本伊代癟了癟嘴:“如果沒有趙爾凱的那個電話,或許,夫人將要為他們倆舉辦婚禮吧?”
“還是那句話,你是抓賊的,她是做賊的,你可以有名正言順的家庭,但她不行,至少現在不行,因為沒人知道為了帝國的利益,土肥原將軍會不會隨時把她當做‘禮物’送人。”古賀夫人轉而看了青木靜子一眼:“不要認為我的話難聽,師出同門,我已經不止一次被我們共同的老師當作‘禮物’送過人。”
上官雄插道:“可您卻又穩定的家庭,而且丈夫是帝國的將軍。”
“那是我被稱為古賀夫人的時候,但是,為了天皇陛下和帝國的利益,我更多的時候還是守田菊子。”古賀夫人接著說道:“你趕到99街區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上官雄再次苦笑道:“事實如此。”
“因為貌似曾玲的那個女人的出現,所以,你晚了;因為你晚了,所以,就造成了許多不解之謎。比如,象趙爾凱這樣一個簡單的勢利和善於鑽營的中國人,突然變得複雜起來,一個因為貪生怕死而投靠皇軍的叛徒,居然被我們判斷出類似上官雄那樣的傑出特工。又比如,那個事實存在的第七人,突然象空氣一樣失蹤了。”
“夫人的意思是說,我根本就沒有遇到那個所謂的、貌似曾玲的女人?”
“事實你就沒有遇到過那個女人。”古賀夫人雙眼緊緊盯著上官雄:“你一口氣趕到99街區,趙爾凱象迎接救星一樣迎接你,在盡力討好一番後,一定信誓旦旦地向你表示,一切都聽你的安排。本來,一切都會在你收放自如的控製中,偏偏在這個時候,矢村帶著人趕到了。你當時可以作出兩種決定,一是立即召集隊伍將他們一網打盡,二是以被你們發現的人都是小角色為由,哄騙趙爾凱放長線釣大魚。如果你作出了第一種選擇,不僅矢村不會死,而且你也從此真正贏得了我和所有人的信任。但是,那樣的代價太大了,要付出四個同夥的性命。所以,掂量再三,你還是作出了第二種選擇,因為趙爾凱是死於胸前的刺刀傷,後趴在地上又被手雷彈片劃傷,身上沒有其他致命痕跡,所以,你當時一定是把他擊暈,然後通知同夥沿原路返回會館。如果他們順利撤走,你就可以弄醒趙爾凱,把今天的戲演成另外一種結果,但問題出現了,又兩個浪人在窗口監督泥工施工,並且發現了你的同夥,情急之下,那個影子殺手,也就是上官雄隻得開槍,等他衝進窗口後,發現又有兩個浪人衝了下來,他不得不再次開槍。這時,槍聲驚動了在99街區搜索的矢村,他立即兵分兩路,準備前後堵截你們,於是,你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掏出趙爾凱的槍進行射擊,一連殺害多名帝國士兵。這時,98街區又傳來密集的交火槍聲,你放心不下,於是立即趕過去增援,就在這時,有三名帝國的士兵在解決街麵戰鬥後,衝下地下室搜索,正好與你相遇,於是,你又把他們殺害了。如果不是這樣,根本就無法解釋當那四個人離開會館後,最後下去的三名帝國士兵怎麽會死於非命。”
青木靜子插道:“哦,這就是所謂的第七人,除那四個人和趙爾凱外,而宮本課長真的被那個女人纏住不在現場的話,還真的有第七人存在了。”
上官雄望著古賀夫人:“如果我是那個第七人的話,就一定不會去殺那三個帝國的士兵的,完全沒有必要。”
“如果我是那第七人,我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去殺那三個士兵,因為街麵上的槍聲已經停止了,在增援沒有意義的情況下,立即撤退是唯一的選擇。”古賀夫人說道:“但有兩種可能,一是第七人已經與三名士兵麵對麵地碰上了,來不及撤走;二是為了救人,事後植田光二報告說,他叫的那個砌牆的泥工,本來應該在地下室的,後來卻在會館後麵圍牆外麵瑟瑟發抖。”
鬆本伊代插道:“他沒審問那個泥工嗎?”
“那個泥工已經嚇傻了,現在還神誌不清。”古賀夫人再次把目光轉向上官雄:“也就是說,你殺了那三個士兵,把那個泥工救出去後,又回到了老稅樓,對於你來說,這根本不需要花多少時間。我想,正好在這時,趙爾凱蘇醒過來了,他看到矢村正帶著士兵攻打老稅樓,立即投降,但因為士兵們看到同伴被槍殺,於是給了他一刺刀,而你,則隔著圍牆扔了三顆手雷,這恰好又解決了兩個疑點,一是第一個衝下地下室的士兵腰裏,怎麽少了三顆手雷;二是為什麽你身上為什麽沒有一點火藥味。當你躍過牆頭翻到老稅樓時,那邊隻剩下矢村了,而趁他還沒在突如其來的爆炸中回過味來,你又一槍擊中他的眉心,然後,再把槍揌到趙爾凱的手中。同時,我想你不止一雙這樣的皮手套,另外一雙已經被你處理了。”
如非親眼所見,任何人也不可能把真相還原成如此接近事實。上官雄不得不承認,滿洲阿菊果然名不虛傳,有這樣出類拔萃的老婆,也難怪古賀以一個中將之尊的地位,但卻甘願頭頂無數綠帽子了。
何況,還有一個矢村和他一起,共同分享那些綠帽子。
鬆本伊代插道:“這麽說,夫人還是認定宮本就是上官雄,也就是影子殺手,逃走的那個隻是障眼法,也許,就是那個在黃鶴樓下與曾玲接頭的人,說不定就是曾玲化裝的。”
“不,我想,逃走的那個是上官雄的可能性更大些。”
青木靜子有些不解:“夫人,如果您不懷疑他是上官雄,那麽,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什麽?憑他一個帝國軍人的身份,又怎麽可能與國共兩黨的諜報人員沆靡一氣?”
“二十年前,他的未婚妻被矢村玷汙了,這使得年輕氣盛的他,很容易為此遷怒整個帝國軍界,並誤入歧途,參加日共或者反戰同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來,這又是古賀夫人的棋高一籌之處,別人都在糾纏他是不是上官雄,而在她看來,即使他就是宮本隆義,也是一個十足的危險分子。
鬆本伊代說道:“即使他是反戰同盟或者日共分子,也不一定與今天那幾個人有聯絡,畢竟,那些人都是軍統的人,而日共不可能與國民黨走得那麽近。”
“所以,我判斷那個逃脫的人就是上官雄,我想,宮本課長是在九江結識上官雄的,並且在江石州與之並肩作戰過,否則,為什麽我們派到江石州的特攻隊,會奇跡般地被消滅,而且,居然隻有他和植田雄更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古賀夫人笑道:“植田雄當然沒有錯,他指認的人本來就是宮本隆義,隻不過他不明白,宮本隆義其實也是帝國的敵人。”
青木靜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想,如果不是古賀夫人,整個武漢根本就沒人能夠走出這個誤區,而且還將為宮本隆義是不是上官雄而永遠沒完沒了地糾結下去。
“夫人,”上官雄道:“您說的這一切幾乎無懈可擊,但必須建立在我確實未碰見那個女人和及時趕到99街區的基礎上。如果夫人願意的話,隻要給我一天時間,我一定能夠把那個貌似曾玲的女人找出來。”
“給你一天時間,我相信你甚至能夠把真的曾玲找出來,並且讓她承認,確實在你趕往99街區的途中,她恰到好處地出現在了那家理發店裏。”
“為什麽?”
“如果你是日共分子,就能夠做到這點。”
“看來,您已經認定我是那個第七人。”
“除非你能找出那個第七人。”
“我想,在場的人都找不出來。”
“但我卻找出來你。”
“那麽,夫人,我能夠冒昧地問您一句嗎?”
“可以。”
“在我趕到之前,您又在哪裏?”
“我有可能就是出現在那裏的第七人,但動機是什麽?”
“和您強加給我的一樣,你也可能是日共分子。”
“你是說,從劄幌妓女間諜學校能夠走出日共分子?”
“為什麽帝國那麽多的‘阿菊’們都命喪黃泉,或者依舊沉淪在各式各樣的妓院裏,而滿洲卻造就了您,”上官雄聳了聳肩:“難道不可能是因為蘇俄或者中國的地下組織暗中幫助了您?帝國上下現在傳頌的,都是關於您的神奇,誰敢肯定我們在諾門罕戰爭中的失利,您沒有取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古賀夫人放了放眼皮:“你真的很會聯想。”
“還有,那個白臉殺手跟蹤的為什麽是我而不是您?為什麽我是他的同夥不為他所知曉,您難道沒有這個可能嗎?盡管他知道我是殺癟三的凶手,但與一個中將夫人相比,我一個少佐又算得了什麽呢?如果殺我是為了製造混亂,那麽,他們應該清楚,殺了您會引起更大的混亂。”
“但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可以告訴他們呀。”
“問題是,軍統的人不知道你。”
“可上官雄知道,我可以告訴他。”
如果上官雄的假設成立,那麽,古賀夫人完全可能就是她自己所說的那個第七人。
“如果我告訴你,在你出現在99街區之前,直到我們趕到的這段時間裏,我都和司令在一起呢?”
“我相信,即使您不在,司令閣下也會證明您在的,畢竟,您是他的夫人。”
青木靜子看到古賀夫人不動聲色地望著上官雄,生怕她會一怒之下朝他開槍,於是罵道:“混蛋,你怎麽可以懷疑夫人?”
上官雄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懷疑你吧。”
青木靜子一愣:“懷疑我?你是說,我也可能是那個該死的第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