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42、99街區的危機

  如果說古賀夫人有錯的話，那就在於她忽視了與自己齊名的青木靜子的韌性；如果說上官雄有錯的話，那就在於他與古賀夫人犯了同樣的錯誤。


  如果青木靜子脆弱到連這點挫折都不能忍受，並且從此聽天由命的話，那麽，錯的一定是土肥原了。


  作為日本侵華的第三代特務頭子，土肥原的眼光絕對不會比任何人近視。所以，小看青木靜子的人，最終是要吃大虧的。


  上官雄如此。


  古賀夫人也如此。


  古賀夫人已經把她當成丫頭使喚了，居然讓她象個藝妓一樣去服侍矢村。


  她默認了。


  上官雄已經把她當成了一隻受傷的小鳥，居然慷慨為之療傷，希望她重新撲騰起翅膀。


  她欣然接受。


  古賀夫人也好，上官雄也罷，他們都忽略了青木靜子的本質。也許，上官雄說得的，脫光衣服的時候，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但穿上衣服的時候呢？


  她是條不折不扣的蛇。


  窪裏屯之行，隻不過讓她受了點驚嚇而已，誰又見過遭到驚嚇的蛇，會立即變成泥鰍呢？


  蛇不會變，青木靜子也不會變。


  與鬆本伊代鷸蚌相爭，她還有土肥原可以倚仗，但與古賀夫人對抗，青木靜子很清楚，因為都是自己的學生，土肥原絕不會刻意偏袒任何一方。那麽，在與古賀係的角力中，青木靜子隻能靠自己了。好在古賀也好，古賀夫人也罷，他們主要目的都不是針對她，因此，這就給夾縫中生存的青木靜子，提供了修身養性和絕地反彈的機會。


  而希望把她當成一張牌打的上官雄，又何嚐不是她手裏的一張牌呢？

  青木靜子甚至明白，如何打好上官雄這張牌，其結果將關乎到她一生的成敗。


  “鈴——”電話響了，上官雄準備去接電話。


  “一郎，抱緊我。”


  “我得去接電話。”


  “可我怕你會突然消失。”


  “怎麽，你不怕我這張臉？”


  “我更討厭矢村。”


  電話鈴一直響著。


  “看來，在武漢，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青木靜子突然憂鬱地望著他：“也許，我該離你遠點。”


  “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自己的兩個女人，都毀在了同一個男人手裏。”


  “為了你，我會在合適的時候除掉他的。”當然，這不是上官雄的心裏話，除掉矢村是真，但卻是為了宮本隆義，為了許多枉死在他手中的無辜同胞。


  “如果真是這樣，一郎，即使做不了你的妻子，我也願意做你的情人。”青木靜子深情地笑了笑，然後勾住他的脖子，給了他一個熱烈的親吻。


  如果上官雄除掉了矢村，那麽，古賀夫人不僅少了一個幫手，更重要的是，接下來就是古賀夫人與上官雄的直接對決了。


  而她，就有了鹹魚翻身的機會。


  如果不接，看來那電話鈴聲會一直響下去。


  所以，上官雄還是推開她，走到了電話旁邊：“喂，哪位？”

  “是我，趙爾凱。”


  上官雄一怔，他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什麽事？”


  “宮本太君，您還記得租界傷科診所的那個女大夫嗎？”


  上官雄一聽，就知道情況不妙，因為青木靜子在旁不便多問：“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99街區。”


  上官雄眉頭一皺，吳起燕怎麽會出現在那裏？那是背靠櫻花之都茶藝社的一個街區，難道是小白臉受傷後沒有走遠，在不敢到醫院就診的情況下，唐凱通知吳起燕去為他療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趙爾凱盯上的就不止吳起燕一個人了。


  “好，我馬上到。”


  放下電話，上官雄立即到臥室換上便裝。


  “怎麽了？”


  “有點急事。”


  “我跟你一塊去。”


  “不方便。”


  “怎麽，去會女人？”


  上官雄一邊疾步朝外走去，一邊說道：“你如果非這麽想，那就是吧！”


  望著上官雄遠去的背影，青木靜子想了一會，然後拿起了電話。


  離開醫院後，唐凱立即來到事先與小白臉約好的98街區的一個聯絡點，那是一棵很粗的梧桐樹，長在一棟仍未被修繕的半截樓旁，另外半截樓還是一年前被日寇飛機扔下的炸彈炸塌的。


  樹下，是一堵亂石。


  亂石下，有幾塊不被人注意的磚，但卻整齊地排列著。唐凱拿起上麵的幾塊磚，果然發現下麵壓著一張紙條，從紙張的硬度和新舊程度就可以看出，還是剛剛被放下去不久。唐凱展開一看，招風耳的筆跡立即躍入眼簾——


  小白重傷，生命垂危，望尋可靠大夫前往99街區老稅樓內。


  唐凱一愣，上官雄不是說他隻受了輕傷嗎？

  他不熟悉99街區，也不知道老稅樓在哪裏，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應該首先找到一個可靠的醫生。然而放眼武漢，還有誰比吳起燕更可靠？


  本來，動用吳起燕，他至少要和報春鳥和上官雄商量一下的，但情況緊急，一是又無法聯絡他們，所以，他決定即使是冒再大的風險，也要先就小白臉一命再說。


  於是，他立即趕回租界，自己化妝成黃包車夫，然後拉著吳起燕趕往99街區。因為走得匆忙，他們沒有更細致地化妝，隻把曾玲經常用的假發套套在了吳起燕的頭上，結果一上街，就被趙爾凱盯上了。


  他一直跟出了租界，跟到了99街區的老稅樓。


  這是一棟三層的建築，一場大火把所有門窗化為灰燼，二、三樓殘留的，隻是青磚黑瓦和斷柱殘梁，一樓倒是有幾間完整的房間，其中的一間，正躺著身受重傷的小白臉。


  沒有人知道，拉著小白臉跟蹤古賀夫人轎車的正是招風耳。小白臉進入櫻花之都茶藝社後，招風耳便拉著黃包車圍著櫻花之都茶藝社四周轉了一圈，他要事先選擇後撤退的路線。等他繞到背麵的99街區時，恰好看到小白臉從圍牆上翻了出來。


  他沒想到小白臉動作怎麽快。

  他還以為小白臉得手了，卻不想他身負重傷。拉著他回租界，一是目標太大，不僅容易被發現，而且也很難躲過法國大兵的盤查；二是擔心耽誤搶救時間。好在今天的行動是唐凱布置的，而且也約好無論107、109和121街區的行動成敗與否，事後都要到梧桐樹下碰頭。


  他趕去的時候，沒有看到唐凱，於是就留下紙條，又打電話給了老劉頭，同時向他發出了求救。


  之後，他回到老稅樓，心情焦躁但卻又不得不耐心地等待著。


  不一會，渾身大汗的唐凱拉著吳起燕出現在路口，招風耳趕緊示意他們過來，如果他多站一會，也許可能發現緊隨其後的趙爾凱，但因為惦記著小白臉的安慰，唐凱的車還沒到，他就先進去了。因此，沒人發現後麵跟了趙爾凱這麽個大尾巴。


  唐凱領著吳起燕進了小白臉藏身的那個房間，見他麵已蠟黃，滿身是血，失聲說道：“不對呀！”


  因為這與上官雄所言大相徑庭。


  招風耳一怔：“什麽不對？”


  唐凱當然不能暴露上官雄的身份，於是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我們一路跟著那個宮本隆義到了背麵的櫻花之都茶藝社，卻沒想到中了他的暗算，小白臉拚死才逃出來的。”


  唐凱搖頭道：“他都傷成這樣了，難道鬼子弱智到不知道出來追趕或者搜查？”


  小白臉羸弱地說道：“茶……藝社二樓最……最頂端的包廂是個陷阱，老……子一時跑神著了道，掉下去的時……候，遭遇到幾個日本浪人的圍……圍攻，因為摔……下來時右腳受了傷，所以動作慢了半拍，幹……掉他們的同時，也被他們同時刺……刺了三刀。我怕上麵的鬼子會……會立即追下來，所以，處理了一下他……們的刀刃，看上去我像是全……全身而退，最多他們也隻能判斷出我受……受了輕傷。”


  “原來如此。”唐凱正準備回頭招呼吳起燕，隻見她已經十分利索地上去，解開小白臉的上衣，查看他的傷情。


  小白臉和招風耳都覺得吳起燕很麵熟，過一會才想到大街上到處都貼著鬼子通緝她的通緝令。雖然他們都不清楚她真實的身份，但這個時候，也隻有被鬼子通緝的人才最可靠。


  “怎麽樣，吳大夫？”


  “三刀雖然刺得很深，但都沒有刺中要害，不過，因為傷口過長，流血過多，除了要及時縫合傷口外，還需要輸血，”吳起燕站起身來四下看了看：“在這裏肯定不行。”


  唐凱想了想：“送進鬼子的陸軍醫院！”


  “組長，”招風耳瞪大眼睛望著他：“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沒辦法，我去弄兩套鬼子的製服，就說他為了一個藝妓，與日本浪人爭風吃醋，結果挨了三刀。”


  他不能求助上官雄，更不能求助植田雄，但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白臉死，逼不得已，他才想出這種火中取栗的辦法。


  在很多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因為你別無選擇。


  “這倒是個好主意，要不，我們分頭去找，看看有沒有落單的鬼子。”

  唐凱點頭道：“嗯，吳大夫，那就麻煩你在這裏照顧一下。”


  “好的，你們快去快回。”


  就在他們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他們。


  槍，握在一個人的手上。


  那個人，戴著一雙黑色的皮手套，上穿一件黑色的皮夾克，頭戴一頂黑色的禮帽；下穿一條黑色的褲子，腳穿一雙高筒皮靴。


  雖然，他還戴著一副墨鏡，並且，墨鏡下還擋著一塊黑色的遮麵布，但，唐凱和招風耳一眼就認出，他就是特高課憲佐隊隊長趙爾凱，經常出入租界，趙爾凱的這身打扮他們太熟悉了。


  因為，憲佐隊已經把隊部設在了租界，因此，唐凱和招風耳都明白，他是一路跟著唐凱過來的。


  唐凱和招風耳對望了一眼。


  “別耍花招。”趙爾凱警告道：“洪公祠特訓班也好，杭州特訓班也罷，還有青浦特訓班對吧？你們的那點玩意我見多了，我不一定要你們的命，但如果你們自己找死，我就沒別的辦法了。”


  招風耳冷聲笑道：“就憑你一個人？”


  “憲兵隊已經把整天街區都包圍了，你們想要走，除非，回到你們剛才來的地方。”


  唐凱突然飛起一腳直踹趙爾凱的下腹，等他朝前一躬身的時候，揮拳直擊他的腮幫子，“噗通”一聲，趙爾凱便四腳朝天地仰麵倒下。


  在招風耳看來，唐凱也就是個小警察，對付一些小攤小販、地痞流氓還差不多，卻沒想到他一出手，就把趙爾凱給放倒。漢奸歸漢奸，招風耳明白，能夠當上特高課的憲佐隊長，他一定不是白給的。


  唐凱從趙爾凱手中取下槍，然後探身朝外一看，果然，憲兵隊的鬼子正沿著街的兩頭，挨家挨戶朝這邊搜索。因為這裏據日本人的主要機構很近，整條街上住的中國人並不多，所以，唐凱知道，用不了多長時間，鬼子就會搜到這裏來。


  “看來前麵是出不去了，”唐凱回過身來對招風耳說了句，然後蹲下身，問小白臉：“還能堅持嗎？”


  小白臉勉強地擠出笑臉：“沒……事，頂個十天半個月的，沒……沒有問題。”


  “你是從哪來逃出來的？”


  “翻……翻過牆就……是。”


  “看來我們還真得聽這小子的，得再翻回去。”


  小白臉點了點頭，但卻疑惑地看了吳起燕一眼。吳起燕麵無表情的說道：“你還是考慮一下自己吧，丈把高的圍牆也難不住我。”


  唐凱回頭對招風耳說道：“走！”


  招風耳立即上去背起小白臉，唐凱一手托著他的屁股，一手抓著他的小腿，說了聲“起”，招風耳借勢向上一竄，背著小白臉率先放過圍牆。


  緊接著，吳起燕一腳踏在唐凱的大腿上，一腳邁上他的肩膀，一躍身，用手撐了一下圍牆，就翻了過去。


  唐凱退了兩步，然後衝向圍牆，“啪啪”借著兩腳踏在牆壁上的力，用手勾住圍牆的頂端，“噌”地一下就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