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38、浪人會館
上官雄聳了聳肩，心裏卻笑了。
如果說，對於絕大多數男人而言，女人就是他們軟肋的話，那麽，女人同樣如此。即便是閱人無數的古賀夫人，一旦遇到能夠讓她興致盎然的男人，同樣也會陷入一種不自覺的茫然中。
看似神聖不可侵犯的一句“你敢”，其實也包含了古賀夫人的窘迫。在近乎於奴化教育的日本軍界，下級對上級的服從，已經到了毫無條件的盲從。上官雄今天的表現，不僅僅是對古賀夫人權威的挑戰，更可以稱得上是對她尊嚴的褻瀆。
為此，上官雄足夠死一百次的。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古賀夫人的一句“你敢”，就顯得過於蒼白無力。
話一出口，古賀夫人立即意識到了這一點。
“啪”地一聲，她勾開了上官雄的槍套。
“呼”地一下，她掏出了上官雄的手槍。
“哢嚓”一聲，她拉開了槍栓。
三個動作一氣嗬成，整個過程絕對沒有超過兩秒。然後，她用槍頂著上官雄的太陽穴。
“如果你以為我是鬆本伊代或者青木靜子，那麽，你錯了！”
“我知道您是司令夫人。”
“如果你以為自己的小把戲能夠逼我就範，把我當成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肆意戲弄的話，那麽，你也錯了。”
“我知道十四年前，您就不是一個孩子了。”
“所以，不要嚐試著用你這一身臭皮囊來誘惑我。”
“那樣的話，我將死無葬身之地。”
“你好像不怕死？”
“別人殺不了我，您卻不會殺我。”
“為什麽？”
“您的智商太高，能夠讓您費神的人本來不多，而我，恰好是其中的一個。如果我死了，至少在武漢，您會感到索然無味的。”
古賀夫人靜靜地看了他半天：“不管是上官雄還是宮本隆義，你都是帝國之櫻們的致命克星。”
“我能把這理解為是您對我的讚揚嗎？”
“帝國之櫻們聽過的甜言蜜語，比天上的雲彩還多；見過的金銀珠寶，堆起來比富士山還高；睡過的英俊男人，排起隊來可以繞地球一圈。但你卻是了意外，一張醜陋的臉和並不出眾的身材，再加上一副爺爺不疼姥姥不愛的德性，簡直就是一副毒藥。”
“如果您擔心我會毒死帝國之櫻們的話，請現在就開槍。”
“我擔心她們會上癮。”
上官雄苦苦一下：“看來，我還是逃不過一死。”
“在死之前，你應該享受一下比死還恐懼的東西。”
“什麽？”
“婚姻。”
“是命令嗎？”
“是。”
“您已經決定讓我娶誰了，對嗎？”
“是的。”
“我可以娶一個中國女人嗎？比如，剛才在下麵遇到的那個女學生。”
“不可以。”
“為什麽？”
“隻有讓你娶一個你最不想娶的女人，才會讓你真正感到恐懼。”
“是鬆本伊代還是青木靜子？”
“你說呢？”
上官雄癟了癟嘴唇，但卻沒有說話。
“說！”
“我不敢說。”
“必須說。”
“說出來之後，您一定會扣動扳機的。”
“哢嚓”。
“呼”。
“啪”。
與拔槍的三個動作順序相反，同樣沒有超過兩秒，古賀夫人把槍插入了他的槍套。
“走吧，到下麵去看看那個刺客。”
“我還沒說呢。”
“我已經知道你要說的是誰了！”
古賀夫人當然知道，上官雄想說的那個人，正是她。隻有他說出最不想娶的女人是她，惱羞成怒的古賀夫人才有可能扣動扳機。但是，你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即使她不是司令夫人的身份，也沒哪個男人想娶她，敢娶她。
當年，古賀娶她，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她不想聽到上官雄說出是自己。
古賀夫人已經起身，上官雄立即跟在了她的後麵。他們走出包廂後，上官雄發現茶藝社一切如常，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他跟著古賀夫人走出了茶藝社，走進了隔壁的一家由日本浪人開的會館。因為這家會館剛開不久，所以，上官雄判斷，這些浪人應該都是古賀夫人從東北招過來的。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家會館的會長，居然就是植田雄的表叔植田光二。
雖然在一些江南大都市的街上，比如上海、南京和武漢，也可以常常看到少數裝束怪異，發型奇特得近乎於滑稽，身穿和服，腰掛砍刀的日本人招搖過市，也知道他們叫日本浪人，但在江南，日本浪人始終沒有形成氣候，所以，人們對這個日本獨特的團體知之甚少，因為他們性格孤僻而狂暴，經常無端生事，好勇鬥狠，動輒與人刀拳相見，不明就裏的中國人，大多以為他們是日本武術界的，來中國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尋找中國民間的武林高手一較高低。
其實不然，在日本對華的曆次侵略戰爭中，日本浪人往往充當著助紂為虐的急先鋒角色，在日本妓女間諜大量湧入中國大陸之前，他們還承擔著搜集中國政治、經濟和軍事情報工作，在關外，他們早已稱得上是臭名昭著了。
“夫人好！”植田光二朝古賀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植田會長好！”古賀夫人也深深地回鞠了一躬。
上官雄心頭飛速閃過一個念頭，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說不定此人就是植田雄的表叔。
看來，古賀夫人是個不怕亂的人。
“是先坐一會，還是直接到下麵去？”
古賀夫人笑道：“我倒是很想與植田會長共飲茗品，隻是我身後的這位朋友，急著想見見下麵的人。”
植田光二看了上官雄一眼，覺得他麵相雖然凶悍，但目光溫和，再加上身穿少佐軍服，植田光二有些不以為然：“夫人以至尊之軀，怎麽甘於與如此有失皇軍體麵的下級軍官稱朋道友？”
古賀夫人笑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時，好像會長也十分落魄。”
植田光二的臉上，並不比被抽了一個嘴巴子好看多少。不過，除了忍氣吞聲之外，他也沒有其他辦法。他這個會長還是古賀夫人賜予的，並且是在他無法立足關外的情況下，被古賀夫人招到武漢來的。除了給他一筆活動經費，還為他建立這麽一個會館。
“如此，夫人請。”
“會長請。”
會館很大，與櫻花之都茶藝社隔牆相連，也是一個兩層樓的建築，上麵是浪人的住所，下麵是接到客人和練功的地方。上官雄放眼望去，估計光下麵就足足有三、四百個平方。
走過大廳之後，一扇小門躍入眼簾。
門口，站著兩個年輕的日本浪人。
植田光二朝他們微微一點頭，其中的一個立即掏出鑰匙，把小門上的鎖打開。
小門的裏麵，是一條狹長的過道，很暗。
“啪”地一聲，植田光二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一盞頂燈頓時亮了起來。
“請。”
植田光二引路，古賀夫人居中，上官雄隨後，三人沿著過道朝裏走去，快走到盡頭的時候，有一個岔道，上官雄估計，這其實就是會館與茶藝社牆壁之間的隔層了。
向左一拐，一道亮光居然從外麵射了進來。
植田光二一愣，居然停住了腳步。
這道亮光是從裏麵的小窗戶射進來的，小窗戶是開在牆壁夾層後麵的，窗外，是一條可以通向外麵的小巷，正好是在大街的背麵。
他之所以突然停住了腳步，並不是因為這扇小窗，更不是因為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
他發現小窗戶上的鐵欄杆被扳開了，中間的縫隙，完全可以鑽出去一個人。
古賀夫人也看到了，所以，她一手撥開擋在自己前麵的植田光二，剛想邁步過去的時候，卻被上官雄從後麵拉住。
“夫人，讓我來。”
上官雄掏出手槍率先走過去，古賀夫人準備跟過去之前，白了植田光二一眼：“去，讓你的人通知矢村和鬆本伊代過來，如果秋野的車停在門口，讓他把青木靜子也接過來。”
“是。”
上官雄摸到窗前一看，窗外其實是個死胡同，全長不會超過二十米，胡同的盡頭，還砌著一堵牆，不過，上官雄清晰地發現，那堵牆頭的上麵，有人剛剛爬過的痕跡。
上官雄準備鑽出去，卻被古賀夫人一把拉住：“算了，隻要還在武漢，就跑不了他。下去看看，我很想知道這些浪人到底在幹些什麽。”
在窗戶的右邊，是一條通向隔壁茶藝社地下室的台階，下麵燈火通明。一個浪人坐在台階上什麽也沒幹，刀雖然還握在手上，但他的脖子好像被擰動了方向。
“他試圖攔截那個殺手，但卻被那個殺手擰斷了脖子。”上官雄走到屍體的下麵查看了一下：“從現場的情況來看，那個殺手再衝向他的身後，突然轉身用腳踏了一下牆角，之後在空中側身撲下他，然後擰斷了他的脖子。”
古賀夫人走到最下麵的一級台階，看到整個地下室的大小，剛好和櫻花之都茶藝社的那個包廂一樣大，大約二十多個平方，四處鋪滿了沙子，四個牆角都亮著令人眼花而灼熱的探照燈。
沙地的中央是一個大沙坑，沙坑的四周躺著四個浪人，其中三個手裏拿著刀，一個手裏空著，但距離他不遠處的沙堆裏，有一副鐵鐐銬。
上官雄在牆角發現了一把史密斯威森0.38寸左輪手槍，他撿起來遞給了古賀夫人，古賀夫人接在手裏看了看：“槍栓已經打開，但卻沒射擊，證明那個殺手摔得不輕，連槍都飛到了牆角邊上，可這五個笨蛋居然還奈何不了他。”
“夫人，上麵就是我們剛才坐的包廂，對嗎？”
“是的。”
“那個殺手墜落時，下麵應該是漆黑一片，所以，他看不見任何目標，當然也就不可能開槍。同時，也因為不知道陷阱的深淺，在落地的瞬間猝不及防，手中的槍也就被震飛了出去。這時，探照燈突然從四個角亮起，幾乎照得他睜不開眼睛。因此，他幹脆佯裝昏死過去。”
古賀夫人點了點頭：“這些浪人卻以為他是真的昏死過去了，畢竟是三層樓的高度。”
“三個持刀的浪人靠近他時，發出的聲音應該不大，而帶鐐銬的這個浪人一靠近，不用睜眼，那個殺手就能判斷出他和他手中鐐銬的位置。”
“是的，那個殺手是先奪下鐐銬，再用它掃向其他三個浪人，最後才擊向這個家夥。”
“而當他看到台階上還有一個浪人的時候，為了減輕自身的重量，他是扔下鐐銬後撲了過去。”
古賀夫人疑惑道：“按說，他應該有時間回去尋找自己的手槍的，但為什麽沒有那麽做呢？”
“他一是想找到出口，二是怕我追了過來，所以發現小窗戶後，他就立即選擇脫身再說。”上官雄搖了搖頭：“我說過，如果他是影子殺手，一般人是奈何不了他的，但您卻不信，現在信了吧？”
“我從來就沒信過你，包括現在。”
上官雄笑道：“我現在才發現，您其實是個麵冷心熱的人。”
“是嗎？”
“如果您不信任我，又怎麽會讓我單獨和您在一起呢？您應該知道，除掉那個會長和門口的那兩個浪人，對於我來說，無異於舉手之勞。”
“你本可以借機暗殺我，並且嫁禍於這個重慶來的殺手。”
“不是嗎？”
古賀夫人白了他一眼：“如果你是上官雄或者影子殺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殺了我。”
“為什麽？”
“我隻是一個日本將軍的家眷，又不是日本將軍本人，暗殺哦我不禁意義不大，恐怕還會遭到輿論的譴責。況且，從發生過的一切表明，你現在的任務是潛伏而不是暗殺，贏得我的信任就能使你隱藏得更深。”
“所以，您從來就不擔心我會行刺您？”
“而且，你會尋找一切機會用自己的生命保護我。”
“但您卻永遠不會信任我？”
“您聽說過，哪個妓女信任過男人嗎？”
上官雄苦笑道：“中國古代倒是有個叫杜十娘妓女信任過男人，結果卻沒有什麽好下場。”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贏得我的信任，而是讓我感覺到你的價值。”
“即使我是中國的特工也無所謂嗎？”
“在關外，有很多中國的特工替我工作，我同樣沒有信任過他們。”
上官雄走到電源總開關旁邊“啪”地一聲按下了開關，地下室裏頓時漆黑一片，過了良久，他們才感覺到有微弱的亮光，從那扇小窗戶射在台階上。
“夫人，我現在明白了，您為什麽會嫁給司令閣下，而他，又為什麽會娶您了。”
“這件事，我比你更清楚，所以，不需要你告訴我。”
這時，台階上傳來一陣噪雜的腳步上，植田光二帶著七、八個浪人衝了下來。古賀夫人走到植田光二麵前，既是對他，也是對那些浪人說道：“你們已經失去了在滿洲立足的機會，如果還是這麽不中用的話，遲早也會被人驅逐出江南的。”
植田光二等人耷拉個腦袋一聲不吭。
“矢村他們來了後，把詳細情況向他們做個匯報，然後讓他們到樓上去見我。”接著，她對上官雄說道：“走，我們的茶還沒喝完。”
他們走出地下室，走到會館的門口時，上官雄突然說道：“夫人，我可以不去喝茶嗎？”
古賀夫人停下腳步，望了他一眼：“你想幹什麽去？”
“瞧，過一條街就是陸軍醫院，您剛才稱呼這個會長為植田，這不禁令我想起了植田雄夫婦，他們就在陸軍醫院裏，我很想去見見他們。”
“人，應該懂得感恩。他救了你一命，你也確實應該去看看他。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這個會長名叫植田光二，也就是植田雄的表叔，他曾經告訴青木靜子的那兩個浪人保鏢，說植田雄並不是他表哥植田駿雄的親生骨肉。”
“您讓他到武漢來，就是為了進一步證明植田雄究竟是不是植田駿雄的親身骨肉，最終以此來推斷我的真實身份？”
“我的意思是，你和植田雄現在都平安無事，而我，還需要植田駿雄幫我做點事，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傷害他。”
“是，夫人，宮本明白了。”
“還有，後天我要出一趟遠門，你準備一下，跟我一塊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