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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殊死較量 108、鬥智鬥勇

  鬆本伊代同纖巧的手指輕輕彈去眉心的茶葉,冷笑道:“你們中國不是有句俗話,叫做‘民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在你的眼裏,鬆本伊代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嗎?”


  上官雄說道:“我隻是告訴你一個簡單的道理,如果我是上官雄的話,你至少死了一百次。對於一個隨時都可能被人取走性命的人,所謂的勝利從何而言?”


  “如果以生死定勝負的話,你最完美的結局,也就是與我打個平手,所以,不管是中國和日本之間的戰爭,還是你和我之間的戰爭,你和你的國家,都不可能取勝的。”


  上官雄微微一笑:“即便生死定勝負,你是從何判斷,我最完美的結局,就一定隻是與你打個平手?”


  “殺了我,你還能在武漢立足嗎?如果今晚我死在這裏,明天憲兵隊的監獄裏,毫無疑問地將會多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不管是無法立足,還是為我的死抵命,難道不都證明,我們隻是打了個平手嗎?”


  對於一個地下工作者來說,以暴露自己為代價除掉一個對手,確實不能算是完勝。對於這點,鬆本伊代和上官雄都十分清楚。甚至,如果因自己的死讓潛伏的敵人浮出水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可以說是死者的勝利。


  殺死鬆本伊代的上官雄,如果不能繼續潛伏,或是逃離武漢,或是因此被捕,說是平手也不為過,嚴格地來說,甚至可以視作是上官雄的失敗。


  所以,鬆本伊代似乎有恃無恐。


  何況,她並不認為上官雄能夠對自己下得了手。


  上官雄笑了。


  麵對自己的對手時,笑,一般隻有兩種情況,或者以勝利者的姿態充滿自信的微笑,或者是懦弱者為掩飾心虛而表現出的無可奈何。


  鬆本伊代望著上官雄:“怎麽,你也學會在無語的時候,用微笑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窘態?”


  “你堅持認為我是上官雄對嗎?”


  “就象你堅持認為自己是宮本隆義一樣。”


  “而且我還是影子殺手,對嗎?”


  “除了你,武漢還找的出第二個人嗎?”


  “如果我殺了你,那麽,我不是連夜逃走,就是等著被捕遭受酷刑致死,對嗎?”


  “你能夠想的出第三種結局嗎?”


  “第三種結局還用想嗎?我現在能夠讓你進我的公寓,並且陪著你喝茶,不正是第三種結局嗎?”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或者說是不敢扣動你那支南部14手槍的扳機。”


  “這樣跟你說吧,如果我是上官雄或者影子殺手,當我扣動南部14手槍的扳機,並且讓子彈嵌入你的眉心的之後,我一定還有機會坐在這裏喝茶。隻不過,坐在你現在坐的位置上的人,已經不再是你而已。”


  “如果不是吹牛的話,你真的值得我用一生去仰視你!”


  “這麽跟你說吧,用不著在這雷雨交加的無人之夜,即使任意使用任何一種方式置你於死的,我都足以高枕無憂。”


  “我想,你大概以為自己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天皇陛下吧?”


  “即使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你,也不會有人追究我的。”


  “是嗎?”


  “就像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慶祝大會上,如果如你所說我是上官雄的話,那麽財政局長的眉心一槍應該是我放的,現在,我不是好好地坐在這裏嗎?即使我用同樣的方式殺了你,你能夠寄希望於誰讓我抵命,武田信玄還是趙爾凱?”

  鬆本伊代知道,他們倆都指望不上。


  “你不是每一次出手,都可以不露出蛛絲馬跡的。”


  “按你和青木課長所言,五十嵐翠隊長死的那天晚上,我是坐青木課長的車離開憲兵隊的,又在你的車裏出現過,可以說是證據確鑿,可我為什麽還是可以坦然地坐在你的對麵,和你討論關於一場戰爭的勝負問題呢?”


  “那是因為在青木靜子指證你的時候,我沒有說話。”


  “那麽,如果武田信玄和趙爾凱即使看到我當場擊斃你,你就能夠保證他們會異口同聲地指證我嗎?”


  鬆本伊代不得不承認:“是的,也許趙爾凱不會,因為他欠你一條命。我差點忘了,在九江,你替他殺了鈴木,怪不得他一直對你是上官雄的事實視而不見。”


  “當然,我還可以用另外一種更可靠的方式除掉你,就像除掉石木貞直司令那樣,我能夠在地牢裏讓青木靜子證明我不在現場,那麽,我現在即使殺了你,甚至可以讓古賀司令證明我不在現場。你信嗎?”


  一切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不由得鬆本伊代不信。


  “但我現在卻活得好好的。”


  “所以,這就證明,我既不是上官雄,也不是影子殺手。”


  “上官,在日本,我父親沒有殺你;在九江,我甚至幫助你逃過藤堂高英的暗殺。現在,你有什麽理由死不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對我失去信心,還是因為我的存在,妨礙了你與別的女人廝混?”


  上官雄心裏十分清楚,在日本,鬆本也夫是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日本人的走狗;在九江,鬆本伊代錯誤地判斷了自己的,以為自己已經陷入了她的感情圈套而不能自拔。而現在,無論是岡村寧次和鬆本伊代,無誤是出於他們自身的目的,還是因為自己在武漢的所作所為,他們都希望自己盡快地去死。


  尤其是鬆本伊代,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識破了她的秘密。


  “其實,我真的希望自己是上官雄。就生理上的需要而言,我擁抱著青木課長雪白光潔的胴體;就軍人的前途而言,能夠成為鬆本先生的女婿,三、四年內成為一個將軍也不算是癡心妄想。問題是,我真的不是上官雄。”


  “如果你是上官雄的話,你是可以成為我父親的女婿,但卻成不了帝國的將軍。現在,你是宮本隆義,是一名帝國的軍人,如果你現在能夠成為我父親的女婿的話,說不定你還真的能夠成為將軍。”


  “可你的眼裏和心裏,隻有上官雄。”


  “如果你不是他的話,那麽,他不是死了,就是已經死心塌地地與大日本帝國為敵了,我似乎沒有必要再為他守活寡了。”


  上官雄眼睛一亮:“不知道宮本是否理解有誤,鬆本課長似乎是在暗示什麽?”


  鬆本伊代笑道:“我想,你的理解十分準確。”


  “是嗎?”


  上官雄朝她身邊挪了挪,然後用胳膊撐在她的肩頭,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我的臉,不會讓你夜半驚魂嗎?”


  鬆本伊代順勢轉過臉去,用目光暗示著他,自己正期待著他的親吻。

  她的唇,上官雄吻過無數次。


  每次的親吻,她冰冷的嘴唇都會微微顫抖,都會想一塊期待沸騰的冰塊,在他火熱的喘息中融化。


  上官雄明白,她對自己的熟悉,就想自己對她的熟悉一樣。


  他不能不去吻她。


  而且,不能用自己習慣的方式去吻。


  過去,每次接近她的唇時,他都會慢慢地閉上眼睛。


  這次,他必須把雙眼瞪得大大的,而且要一直睜著。


  突然,他朝她撲過去,緊緊咬住她的雙唇,並且從未用過地用雙手掐住她的要,幾乎要把手指嵌入她的體內。


  “嗯——”


  她實在忍受不住他近乎於虐待般地瘋吻,呻吟著並且全力推開他。


  “哦,對不起。”


  鬆本伊代發現嘴裏有股鹹鹹的味道,抬手一摸,手指上竟然沾滿了嘴唇上的鮮血。


  她勉強地笑了笑:“沒關係。哦,對了,宮本君,你覺得影子殺手是另有其人,還真的就是上官雄?”


  “這個……影子殺手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不過,我始終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把他和上官雄聯係在一起。現在想來,你和青木課長也許都犯了個錯誤,因為那麽覺得我很想上官雄,而且又具備了影子殺手的能夠,所以,你們就生硬地把上官雄和影子殺手聯係在一起了。”


  鬆本伊代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也許上官雄真的已經死了,而那個影子殺手隻是另一個自發的對抗大日本帝國的中國人而已,否則,他在武漢的所作所為,也就不會不讓重慶和延安大肆渲染的。”


  “被我們征服而不甘失敗的中國人,比比皆是。”


  “看來,留著她也沒什麽用了。”


  “誰?”


  “法租界有個傷科診所,那裏有個叫吳起燕的醫生。”鬆本伊代笑道:“留著她,原來準備是引你上鉤的,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


  上官雄笑道:“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準備讓我去逮捕她?”


  鬆本伊代當然不會相信他,但她的手段比上官雄想得要歹毒多了。


  “不必。”她站起身來,走到桌子旁拿起電話:“喂,趙爾凱嗎?”


  “是我,鬆本課長,您有什麽吩咐?”


  “你立即趕到法租界的傷科診所去。”


  “哦……”因為已經半夜了,聽得出趙爾凱還在迷迷糊糊之中:“是不是把那個女醫生給抓起來?”


  “不,當場殺了她。”


  “是!”


  “還有,她的閣樓上有一部電台,完事後帶回來。”


  “是!”


  鬆本伊代此招算是點準了上官雄的穴位。


  ——既然你是宮本隆義,那麽,吳起燕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與其讓你去逮捕她,你不僅能夠找出一千個理由讓她逃脫,甚至還會說我疑神疑鬼,無端猜測一個帝國軍人的忠誠。


  ——當著你的麵,讓趙爾凱立即除掉她,我倒要看看你的表現。


  ——如果你是宮本隆義,那麽,這事與你沒有關係。


  ——如果你是上官雄,那麽,是直接置我於死地,還是亮明身份,求得我的手下留情,就由你自己選擇了。

  上官雄沒想到鬆本伊代會來這招。


  ——確實,對於一個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人來說,除掉她是理所應當的,而自己又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她。


  並且,這種考驗的方式直接明了,不給上官雄任何回旋的餘地。要麽他真的與此事無關,要麽必須采取行動,而且必須是迅速地采取行動。


  “不過,”上官雄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我覺得你的做法,似乎草率了點。”


  “為什麽?”


  “我不是上官雄或者影子殺手,並不是證明上官雄或者影子殺手不存在,想反,這就更加說明上官雄或者影子殺手另有其人。”


  “正如剛才你分析的那樣,即使影子殺手另有其人,也不一定就是上官雄。那個女人隻是可以釣住上官雄的誘餌,既然他不一定是影子殺手,那麽,留著那個女人已經上官雄留在她那裏的電台,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但萬一影子殺手就是上官雄呢?”


  “一年多了,已經沒有他的消息,如果他還活著,如果他真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影子殺手,我想今晚的行動也逃不出他的視野。正好,我就可以將他逼出來。不怕宮本君笑話,我還真有點想念他了。”


  “如果他不能及時現身,而你又除掉了吳起燕,那你不就徹底與上官雄結下了不解之仇嗎?”


  “與其不知道他的死活地活著,還不如與他結仇之後死去!”


  上官雄手裏已經滲出汗來。


  他知道,自己一時說服不了鬆本伊代,而時間不等人。也許,趙爾凱現在已經動身,正帶著人趕往吳起燕的診所。現在,每耽誤一秒鍾,都會給吳起燕的生命造成巨大的威脅。


  怎麽辦?

  鬆本伊代打了個哈欠,然後側身對上官雄說道:“本想等你破獲孫建章一案才輸給你的賭注,看來今晚得提前支付了。看看,都淩晨兩點了,洗洗睡吧。”


  說完,她徑自走進了臥室。


  上官雄坐在沙發上,看著她鬆懈的背影,大腦盡管在高速地運轉著,但卻沒有能夠想出更好的辦法。


  首先可以肯定,他不可能眼看著吳起燕被害而無動於衷。而且,他有很多種營救吳起燕的方式。


  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打電話給吳起燕,讓她迅速逃走。或者以上官雄的名義打電話給趙爾凱,讓他以偷梁換柱的方法瞞過鬆本伊代,憑著自己在九江對他的幫助,他是絕對不會也不敢拒絕的。


  問題是,他不可能打出任何一個電話。


  他還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法租界的傷科診所去……


  而這一切,都要基於鬆本伊代的視而不見和充耳不聞,但是,能夠讓她做到這一點的唯一辦法,就隻有除掉她。而除掉她後,難道真的象上官雄說的那樣,他完全有能力擺脫嫌疑嗎?


  思忖再三,為了不讓吳起燕受到傷害,已經不能再顧忌其他的問題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除掉鬆本伊代。


  就在他起身走向臥室的時候,剛剛一進門,上官雄發現鬆本伊代並沒有躺在被子裏,她靜靜地坐在床沿邊。


  手裏,正舉著一支王八盒子。


  並且,那漆黑的槍口,正對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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