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忙坐上了摩托車後座,5分鍾就到了寶龍廠,很大的一家廠,在大門右邊七個鎏金大字:台灣寶龍電子廠。我走到左邊的傳達室,敲了一下窗戶,一個保安打開半扇窗戶:“什麽事啊?”
我連忙畢恭畢敬的遞上去一根紅杉樹:“先生,您好,我是來麵試的,找一下人事部的王小姐”。
保安接了香煙:“你等等,我打電話確認一下奧.”
“好的,謝謝您.”
過了幾分鍾保安打開小門,讓我進來,給了我一個”臨時出入證”掛在胸前,告訴我直接往裏走,到第三棟樓的時候右轉就會看到辦公樓,然後上2樓找人事部王小姐.我千恩萬謝後朝廠裏走去.
進了辦公樓,上了二樓,我先往右邊走過去,一直走到走廊盡頭也沒有看到掛著人事部牌子的辦公室,於是我轉身往左邊走過去,終於在第三個門那裏看到了人事部的牌子,門虛掩著,裏麵傳出來電話聲。我定了定神,整理一下西裝,順手用手捋了一下頭發,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氣,來到門前“咚咚咚”敲了三下門,就聽到裏麵有人說道:“請進”。
我輕輕的推開門,站在門邊怯生生的問了一句:“請問王小姐在嗎,我是來麵試的”.坐在門口的一個瘦瘦的穿著藍色工裝的女孩看了我一眼,從旁邊文件夾抽了一張表格站了起來:“我就是的,你跟我過來吧.
我跟著她出了辦公室,來到走廊左邊一個小會議室,她讓我坐下,讓我先把表格填一下.我填好後交給了王小姐,她讓我等一下,說等下主管過來麵試,然後便出去了。
我坐在會議室忐忑不安,手心冒汗,人生的第一次麵試就要開始了,哎呀,好緊張啊,連後背都開始流汗了,同時大腦在高速的轉動,想著之前同學們去麵試回來後提供的情報,心裏揣摩著對方可能會提的各種問題,以及什麽樣的答案最為得體,合適.
大概10分鍾後,王小姐回來了,我趕忙站起來,還感覺到很奇怪呢,不是說主管過來麵試嗎,怎麽就她一個人過來了?還沒有等我開口,她便直接對我說:“對不起啊,我們主管說了,你的政治麵貌是***員,我們公司不要.”
“嗡”一下,我的頭就大了,“啥?王小姐,請問這是什麽意思?”她又重複了一遍,我當時鬱悶的無話可說啊,好容易得到一個機會,結果還沒有經曆麵試呢,連主管的麵都沒有見到,就被淘汰了,這也太窩囊了吧?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你還能咋樣?我垂頭喪氣的迷迷糊糊的走出工廠,回到了旅館,才慢慢的頭腦清醒過來,哎,倒黴啊,可是仔細一想,也是自己不對,這是在深圳,資本主義試驗田,又不是在內地,在國有公司,咱填D員是幹甚呢?
幾個同學見我回來了,趕忙圍過來問我麵試結果,想借鑒一點有用的經驗。我懊惱的把情況一說,大家頓時像得到了明確指示似的,紛紛跑回去把自己簡曆上的政治麵貌一欄塗掉了,啥都不寫最好。真是鬱悶,不過就算吃一塹長一智吧,下不為例,再接再厲.
沒想到晚上出事了,不是我出事了,是侯弘和王建,辛慶他們幾個去愛聯一家廠麵試。偏偏閑得蛋疼,看到人家工廠門口拴了兩隻拉布拉多,之前沒有見過啊,隻是在電視上看到過,名犬啊。便上前去逗人家的狗,結果沒有想到那狗的鏈子是虛掛在旁邊柱子上的,那兩隻拉布拉多忽然掙脫了鏈子,追了上來。
雖然是沒有咬到,但是在跑的過程中,王建不小心磕到了路牙石上,把左腿小腿摔骨折了。侯弘和辛慶兩人把他趕快送到了附近醫院,劉處長得知消息後也趕了過去,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啊,暫時也不能考慮太多了,隻有趕快做了夾板,上了石膏。
幸好王建的一個遠房姑姑就在橫崗上班,離龍崗不是太遠。王建因為小腿打了石膏,行動不便,工作不能找了,再說短期內也不能移動,另外今年過年比較早,現在已經臨近春節了,票也不好買啊,隻能暫時先住在他姑姑宿舍,等過年之後再回去了。
沒想十幾年後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青島住建局一名副處級的官員了,我由於在青島有一樁生意糾紛,湊巧遇到了他,彼此交集多了起來,又發生了很多故事,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原來他年後回到青島,直接以應屆畢業生的身份參加了當年的公務員考試,結果竟然考了個全市第二名,真是福兮禍之所倚,我們的老祖宗真的太有智慧了,很多事情都不能很簡單的隻看表麵,不能因為遇到了困難就氣餒,失去了奮鬥的熱情了,也不能因為現在春風得意,就尾巴翹上天而不防範於未然,而是要時時刻刻通過表麵看到其背後暗藏的可能的機會和風險。
九天過去了,老扁和江明去了坪山恩達電子廠,薛建去了龍西村一家港資電子廠,據說他是那家廠的第一個大學生,辛慶和侯弘頻繁的麵試,龍崗附近的廠子他們去了二十幾家麵試,都沒有被錄取。
看著身邊越來越少的同學,看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飛逝而去,我心慌慌的,已經是1998年1月13日了,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聽說很多工廠就要放假了,年後才會繼續招人的,這可咋辦啊?
我感覺自己心如鹿撞,“砰砰砰砰“的像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般,七上八下,心情如激蕩的湖水一樣不平靜,它在那裏徘徊、流浪、撞擊著,卻找不到出口。我知道自己將麵臨著一項艱巨卻又不得不為的重擔,心突然間好累……
外麵天空布滿了烏雲,好像快要下大雨了,真希望我的心裏也能痛痛快快地下一場雨,讓雨水衝刷掉我所有的焦慮和著急,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呢,唯一能做的就是四處出擊,到處撒網,希望能有所收獲,可是這個機會也是少之又少,辛辛苦苦,起早貪黑,不分寒冬酷暑,苦讀十五年,沒有想到英雄竟無用武之地啊,難道真的是“讀書無用”嗎?
如果錢花了(那可是家裏賣小毛驢的錢啊),還是找不到工作,怎麽有臉回去?怎麽對得起爺娘,怎麽麵對以後的人生?我的所有的規劃,所有的憧憬,所有的理想,恐怕都要灰飛煙滅了吧?以前還從心裏稍稍有些瞧不起那些上了師範大專的同學,可是人家去年已經分配工作了,無論如何,人家現在已經工作了,為家裏分憂了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