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苦口勸大勇心已決,我奶奶指點借天眼
劉老七對他們家的毛驢母子果真是情深意切,折騰了大半夜,也的確看到了大母驢異常的表現,可最終並沒有像他們預想的那樣看到小毛驢的出現。不過,劉老七心裏明白,小毛驢一定來過,而之所以我們看不見,是小毛驢,可能已經死去了,來的隻是他的靈魂。
盡管他住的離我們家不遠,也經常看到有一些人來我家找我奶奶給看病,但劉老七一向對鬼怪靈魂的事兒是半信半疑的,直到今天白天和夜晚發生的這一切才讓他真正的感覺到,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人還是畜生,他們生的時候都有感情、死了之後都有靈魂。於是這樣的特別的難過,其實他想哪怕讓自己再看一眼那小毛驢也好呀。那好比就是一個孩子,剛一出生的時候被別人抱走,那時候他還走不穩,站不牢,甚至隻能吃奶,不能吃草料。他從來沒有能像別人的孩子一樣,有機會生活在自己母親的庇護之內,可大半年過去了,他回來了,卻無法看到他的樣子。
您是劉老七變成這樣的悲傷和懊惱之中度過了後半夜,當天亮的時候,他還躺在炕上瞪著眼睛看著自己家的頂棚。他的老伴知道他心裏煩悶,也不敢多嘴,唯恐再挨上他的一頓罵。於是天剛朦朦亮的時候她就早早的起來,架上柴火熬點稀粥,煮了兩個雞蛋,切了點兒醬缸裏的鹹菜,又燙了一壺酒。當然這些都是平時劉老七最喜歡吃的東西,早上吃點粥喝上兩口酒,胃裏也暖,身上也暖。一天幹起活來都有勁。
可今天的劉老七卻沒有任何的食欲,他昨天後半夜和衣而臥,起來之後隻洗了一把臉,便背著手到驢圈棚裏去看他的大毛驢。他感覺他的大母驢瘦了,這或許也隻是他的精神作用,但不管怎樣,他真的能夠理解大母驢內失去孩子,也隻能隔著院門相見的痛苦。
他突然想起了我和我奶奶,他覺得既然我能夠看的出來大母驢,經常掙脫韁繩,是因為看見了他自己的孩子,那是否我真的能夠看到小毛驢呢?如果連我都能讓我奶奶豈不是會有辦法?讓自己也看到小毛驢兒?再或者是否有辦法讓你想保留下來或者活過來?
剛剛才知道這個難度很大,其實他並不奢求小毛驢能夠還陽,那總該碰運氣,於是他背著手,走出院子來到我們家。我奶奶迎出來的時候,劉老七臉上擠出點笑容,而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心思笑,將細微的表情變化被我奶奶看到,
“老七呀,你這是咋啦?怎麽心事重重的樣子?”
隻有我奶奶這麽問。劉老七歎了一口氣,跟他昨晚他找人來想留住小毛驢的事前前後後的講述了一遍。聽他說完,我奶奶回頭看了看正靠在炕上的行李卷兒捧著一本書看的我。她知道,一定是我昨天告訴他小毛驢兒來過的事情,所以愛人如命的劉老七才這樣執著。
我奶奶給劉老七倒了一碗茶水,可他並沒有心思喝,眼巴巴的看著我奶奶。我奶奶點了點頭說,
“老七呀,這事容我一會兒給三太奶上柱香,跟他老人說說,看看能不能給你找到一個什麽解決的法子,這事兒急不得。如果小毛驢真的死了,回來的隻是他的靈魂,那麽就和咱們陰陽兩隔,想要看到鬼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別說讓他還陽活過來了。”
劉老七搖著頭歎了口氣,蒼老的臉上眼窩深陷,不禁流出眼淚,
“就讓我看了一眼也好,一定得幫我好好的想想辦法啊……我這求你了”
說著劉老七站起身來給我奶奶鞠了一躬,我奶奶連忙將他攙扶起來,讓他安心的回家去等消息。
送走了劉老七。我奶奶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給三太太燒香,而是徑直的回到屋子裏,見劉老七走了,我便放下書,其實我奶奶心裏明白,剛才我並不是真心的在看書,可是並不想理會這樣的事情。我想安靜的做一個普通的八歲的孩子。
我奶奶對著我說,
“大勇啊,小毛驢回來的事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為什麽會回來,你前陣子也跟我說王革命家的地穴裏有一團黑色的妖氣,而前兩天在東山的小陰坡裏,又發生了那樣的怪事,你不覺得這事有蹊蹺麽?”
聽奶奶這樣問,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於是我低下頭伸手揉搓著自己的衣襟。
奶奶說,
“這陣子怪事出現的越來越頻繁,咱們劉家鎮的陰氣越來越重,柳樹溝陰氣重,那些躲在柳樹溝裏的妖邪們,平常是很少出來的,可現在你看看,我感覺那些妖邪就要出來,明目張膽的和四方煞對抗了,小毛驢被王革命帶進柳樹溝,如今又回來了這就是一個不好的信號。如果咱們再不想想法,子恐怕真沒有機會了……”
一番話說到我心裏十分的糾結,盡管我已決定什麽都不過問,但是我所能看到的那些東西就這樣事實的存在著,它並不會因為我的視而不見而消失,那些注定的災難,更不會因為我的逃避而延緩它來襲的腳步。當然,當我知道自己前世今生的身世以後,已經看淡了生死,覺得即便災難來了,世界的一切再次回歸混沌,我充其量是放棄了這一世的肉身,而又會重新墮入輪回。謝謝愛我的疼我的肉體凡胎的親人呢?比如我的爸爸我的爺爺我的媽媽我的奶奶。
我一時間做不了決定,我奶奶又說道,
“大勇,其實奶奶心裏明白,你才八歲,不應該讓你背負這些東西,劉老七的事兒咱可以管也可以不管,可是有些事不是你不管、不看、不聽就不存在了呀,咱們一家人都是常三台門下的弟子,鎮守著四方煞的封印是咱們一家人命裏注定的,就算到最後咱們沒有辦法鎮壓住四方煞,但咱們也盡了咱們自己的天命了呀?你不管我不管誰都不管,那誰來管呢??”
聽了奶奶的一席話,我心裏五味雜陳,我知道今生所要承擔的這些東西是前世的注定,可我就覺得特別的委屈,為什麽要我來承擔這麽重的責任?如果按照常三太奶和常天龍的說法,前世的我已經為了四方煞獻出了我的生命,今生我隻想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能跟著村裏的那些小夥伴前山後坡的瘋跑瘋玩兒。
奶奶見我低頭不語,我心情特別的複雜,但也不再多說什麽,像每次一樣,她在炕稍的紅漆木櫃裏拿出三炷香,又伸手拿起我的棉襖遞給我說,
“把衣服穿上,走,跟我去給三太奶上柱香”
我把手裏的書放在一邊,接過奶奶手裏的棉衣披在身上,穿上鞋子下地,跟在奶奶的身後,來到了西園子常三太奶小廟的前麵。
這裏來過多次,給常三太奶上香,也已經有很多次,所以毫不陌生。我跟在奶奶的身後,像奶奶那樣跪在常三太奶的廟前,看著奶奶用火柴把三炷香點燃,插在小廟門前那個裝滿了五穀糧的香爐碗裏。今天的天氣不錯,氣溫也逐漸的升高,一絲風也沒有,香煙便直挺挺的向上升。
奶奶給三太奶磕了幾個頭,回頭看看我,我也隻好學著我奶奶樣子,也磕了幾個頭,然後站起身來,跟在奶奶的身後,回到屋子裏。
回來之後,奶奶便不再勸我了。而是讓我獨自留在家裏玩,她走出院子,去劉老七家。
劉老七見我奶奶來了,自然十分的興奮。趕緊忙前忙後的起茶倒水,拉過旱煙笸籮遞到我奶奶的麵前。我奶奶拿出煙袋鍋,裝了一袋煙點著,一邊抽煙一邊詢問昨晚發生的細節。劉老七便再講述了一遍。
我奶奶點了點頭,站起身,往院子外麵走,劉老七跟在我奶奶的身後,來到了他們家的驢圈棚。
大母驢正站在槽頭,驢食槽裏麵,裝的是豆餅和一些幹草。豆餅掰的細碎,那些幹草也被劉老七用鍘刀鍘成一寸來長的小段。劉老七喂驢子的草料總是調配的這樣的精心,對大母驢的疼愛可見一斑。
我奶奶圍著大母驢繞了一圈,便走出了驢圈棚,又站在院子的中央,向四外張望了一陣子。然後又來到大門口,劉老七連忙推開了木頭院門,我奶奶向大門垛和對麵的柴禾垛分別看了看。轉過身問劉老七,
“你家,有梯子麽?”
把劉老七問的一愣,他不知道我奶奶問梯子要幹啥,隻好如實的回答。
“有……有有,有梯子……”
“把梯子搬來,我要上你們家的屋頂去看看……”
劉老七連忙點頭答應,盡管他並不知道我奶奶這是要做什麽。
很快,梯子搬來了,劉老七把梯子架在屋簷上,用手搖了搖,看來架的很是牢固。我奶奶彎腰把褲腳挽了挽,邁步爬上了梯子。很快便順著梯子爬上了屋頂。劉老七也緊跟著爬了上來。
由於劉家鎮的地勢特殊,村裏的房子基本都建那綿延的北山坡的腳下,於是根據傳統,建房子的時候,都遵循著“寬寬的,窄窄的,高高的,矮矮的”的習俗。也就是說,一般蓋房子之前,都會就著山腳的坡度,深深的向下挖,挖的寬寬的,院子卻建的窄一些,地基挖的很深,房子卻建的很高。
這或許是劉家鎮祖祖輩輩的人們總結出來的經驗,這樣院子裏以及屋子裏,都會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