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大客車連通劉家鎮,白小娟父女終回家
劉家鎮下了一場大雪,大清早起來做飯的婦女們,就發現屋門已經杯大雪封堵。推了兩下推不動,便紛紛的喊來自家的爺們。男人們總是比女人有力氣,用力推開屋門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場雪下的這麽大。
趙村長大清早就來到了村部,他猶豫著該不該給宋教授打個電話,那些錢杯拿走已有五天,卻沒收到任何的消息。可看看胳膊腕子上的那塊上海牌手表,指針滴答滴答的告訴他,時間還太早。
於是趙村長找來一把梯子搭在村部的後房簷上,拎著一把鐵鍬爬上了村部的房頂。雪下的太大,要把屋頂上的積雪清理掉,以免壓壞了屋頂。
爬梯子的時候,一腳沒踩結實,趙村長閃了個趔趄,幸好手裏抓的牢固,這才沒摔著。穩了穩心神,爬上屋頂的時候,趙村長心想,當年在部隊當兵的時候,別說這區區一個小房子,就是七八米的高牆,自己三下兩下也能輕易的竄上去。而想想現在,自己已是將近七十歲的老人,年近古稀,連這個小小的屋頂都上不利落。
劉家鎮的東高西低,村部座落在上隊的中間,地勢較高,所以當趙村長站在房頂往西看的時候,上下兩隊大半個劉家鎮,就影影焯焯的收入眼底。
一座座房屋積雪覆蓋,遠遠的看去好似是一鍋白麵饅頭,煙囪裏冒出的炊煙在整個劉家鎮的上空彌漫,一片霧氣昭昭的朦朧。
家家戶戶的男人,都會再大雪停止後的第一時間爬上屋頂來除掉屋頂的積雪,而此刻趙村長已經順著梯子爬了下來,回到辦公室,找出那張字條,按照上麵的號碼給宋教授打電話。
電話裏嘟嘟的響了好一陣子,才傳來宋教授慵懶的聲音,趙村長早已在心裏打好了草稿,他要確認自己的話說出來,既能表達自己對這件事的重視和期盼,又不能讓宋教授感到絲毫的不滿,人家本就是在幫忙,催促的太緊會讓人誤會自己的不信任。
“老趙啊,別著急啊,施工隊伍我都給你找好了,這不是下大雪了麽,路不好走,開不了工,你再等等哈……”
宋教授啪的一聲掛了電話,趙村長的心裏依舊在打鼓,這場大雪突如其來,也許真的是因此耽誤了進度。
其實一切的胡思亂想,也是自己給自己吃定心丸。不然又能怎樣?
……
吃過早飯的時候,白小娟她娘來到了村部,一進院子便遇上了正在院子裏掃雪的我爸爸,
“哎呀,大嫂子,你這是咋了,咋瘸瘸啦啦的啊……”
果然,白小娟她娘步履蹣跚,原來是來的路上摔了幾個跟頭,胯骨和膝蓋都已摔的青腫,藍色碎花的棉襖上沾滿了雪和泥土。
“老二啊,我是借村部的電話用用,問問我們小娟他們爺倆啥時候能回來……”
也的確,年關將近,父女倆走了好幾天,那麽大的院子隻剩下一個婦道人家,也的確讓人擔心。
打完電話後,小娟娘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看來這通電話帶來了好消息,心情愉悅後,剛才摔傷的腿,也顯得利落了許多。
小娟娘跟趙村長說,縣城裏新建了一個客運站,給每個村鎮通上大客車,到時候進城不再是一件困難的事,原本這兩天就要發第一趟車,但天降大雪,隻能再等幾天,白小娟他們父女倆,便也在等這趟客車。
這到是一件大好事,多年來劉家鎮的人進城,隻能靠驢馬車,一去就是一整天,當天不能打來回的,晚上還要住大車店,所以進城一直是件很複雜的事。如果真的開通了大客車,進城就太方便了……
這消息傳的很快,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劉家鎮的人們是在興奮中度過的,有的盼望著通車了,可以去城裏逛逛,見見世麵,置辦點年貨;有的盼望著,通車了遠在城裏的親人就能回來;而趙村長盼望的,卻是大雪開化之後,城裏的施工隊能盡快的來。如今工期推到什麽時候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村民們集資的血汗錢,別打了水漂,否則自己晚節不保是小,不小心便成了千古罪人。
……
每次下大雪,都是村裏的小孩子們最興奮的時候,滾雪球、打雪仗、堆雪人,要麽就去我家西麵的土坎子上,往下麵的雪堆裏跳,噗嗤一下,人陷進雪堆裏,有鬆軟的雪墊底,便一點也不害怕土坎有多高,雪從衣領、褲腳鑽進來,冰涼冰涼的,總能讓我們開心的哈哈大笑。
而這次,我隻能在院子裏玩了,我奶奶和爸爸堅決禁止我再獨自的跑出院子,因為他們的心裏一直在擔心,擔心我是第四個被選中的“十月初八”。
我奶奶每天都去西園子的常三太奶的小廟裏燒香祭拜,而我爸爸一閑下來的時候,就皺著眉頭想問題,其實他是在反複的思考,試圖在包畫匠、三荒子和的小軍的死裏邊,找到除了十月初八以外的共同點,他特別希望他們三個的死,隻是普普通通的死亡。因為隻有這樣,才不會連累到我。
……
說來也怪,臨近年關,又是三九,這本應該是冬日裏最冷的一段日子。還有句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可這場雪下完之後,天氣卻異常的暖和起來,一連三天的氣溫回升,地麵上的積雪,很快就開始融化。每天中午太陽高升的時候,家家戶戶的屋簷上便會滴下水來,地麵上和田野裏的積雪也開始融化,一不小心,會讓人產生錯覺,以為剛剛下過一場大雨。
就在大雪下過的第五天的上午,一輛軍綠色的大客車,越過劉家鎮的北山坡,順著那土路,來到了劉家鎮,噗呲一聲刹車響動,就停在了村部門口的大路邊。從車上下來了一群人,有的手裏捧著大紅花,有的腰裏綁著紅漆鼓,有的端著銅號,還有幾個領導模樣的人,趙村長出來迎接,因為之前接到了上頭打來的電話,這是縣城裏的領導,特地前來為劉家鎮正式通車剪彩。
現場的氣氛特別的熱烈,趙村長還安排人放了一掛鞭炮,一個領導模樣的人,站在村部的講台上,衝著前來看熱鬧的村民講話,當然,麽大多數人並不懂他講的是什麽,隻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從今天起,縣城到劉家鎮的大客車,通車了。
跟著大客車一起回來的,還有白小娟父女倆,領導還讓他們倆上台,分別帶上大紅花,說他們倆是這趟大客車的第一組乘客,所以特別的榮耀,還說這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其實白小娟父女並不知道什麽是“劃時代的意義”,重要的是這趟回來沒要車票錢。
趙村長一直滿臉堆笑的陪著,其實他的內心裏卻一直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早上給宋教授打電話一直沒人接聽。大雪開化,道路通車,可說好的工程隊,卻一直沒有消息,到現在宋教授連電話都不接,這讓趙村長心裏特別的不安。
折騰了一上午,這夥人終於坐上大客車,回城裏去了,還有幾個家裏富裕一點的村民,十分的好奇,也上了車,要去城裏轉轉。當趙村長送他們走了之後,便背著手,順著小路往白小娟家走去。
從李文利家往南一拐,再往西走,便是通往下隊的小路,積雪融化之後,小路鬆軟,一些低窪的地方,汪了一些化開的雪水,早晚成冰,中午的時候便融化,將地麵浸泡的泥濘。
冬天,尤其臨近年關,是農閑的季節,而那個時代的新年,是人們最看重的節日,所以還沒到臘月十五,家家戶戶拜年開始有了節日的氣息。可當趙村長路過王革命家的門口時,心裏卻猛的沉了一下。他想起了王蘭花和王革命母子,王蘭花突然的病死,王革命無緣無故的闖進柳樹溝,到現在杳無音訊,肯定凶多吉少,原本好好的一戶人家,落個這樣的下場。
現如今這院子早已荒廢已久,院子裏的積雪也已經隨著氣溫的升高而融化了大半,露出那些幹枯的雜草。院子裏一片荒涼,那棵老梨樹也已經幹枯,幹巴巴的枝丫四外的伸張,像是魔鬼的爪子。房子靠西麵的山牆,不知道什麽時候坍塌了一塊,殃及了最西麵的那一扇窗子,木頭的窗框向外扭曲。
王革命的院子不大,站在院門外就能看到屋子裏,窗子上的玻璃,不知道被誰家淘氣的孩子打碎了幾塊。沒了人住的房子,到處都透著破敗的荒涼。盡管今天的陽光明媚,天氣溫和,但這院子裏,這屋子裏,卻透著一股子冰冷和淒涼,讓人不寒而栗。
趙村長站在院門外,向院子裏張望,眼前的一切令他感到一陣陣的心酸,可事已至此,又能怎樣呢?
“哎……”
趙村長歎了一口氣,轉過身繼續向西走,可剛邁出一步,突然聽到院子裏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