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驢脾氣菜刀砍親子,喝鹵水自殺枯井中
我那丟失在柳樹溝幾個月之久的魂魄,終於被我爺爺救了回來,在我奶奶燒化的一張引魂符的引領下,化成一縷煙,再次回到我的身體,我覺得一陣頭暈,身子向後一仰,躺在看上,再次呼呼的睡去。我們家院門外傳來的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驚得左鄰右舍的鄰居們都紛紛點亮了等,坡上棉衣跑到院子外查看,但我卻沒被驚醒,依舊熟睡。
這陣哭聲從我家院門外東側的一棵大楊樹下傳來。大楊樹下是鄰居李華山家的柴火垛。就在柴草堆的後麵,有一口幹枯的水井。這口井是十幾年前村裏還是社會主義公社製的時候,李華山挖的。主要是為了給河套邊上,李華山的那一片小果樹園澆水的。
想當初劉家鎮城裏了人民公社,所有的農民紛紛把自家耕地的牲畜和農具上交給公社,集體種地,集體分糧,提前實現共產主義。而隻有這李華山脾氣倔強的象頭驢子,任憑村幹部磨破了嘴唇踏破了門檻苦口婆心的勸,也不肯加入公社。
這李華山別看脾氣倔強,心裏卻有自己小九九。李華山祖上便是做豆腐的豆腐匠,這手藝傳了幾代。李華山從解放前便在村子裏開了一家豆腐坊,雖然談不上發家致富,卻也不愁吃穿。日子過的還算順心,但要是加入了公社,那這些祖傳的家夥都要上交,就連自己家門前那片開荒地裏種的十幾株果樹也要充公,這肯定是不劃算的。
村裏見苦勸無果,便開始來硬的,處處給這李華山施加壓力,孤立排擠。但李華山的倔脾氣卻是軟硬不吃 ,村裏派一群遊手好閑的年輕人,看著這條貫穿劉家鎮的小河,說是這條河源於村東麵的三塔溝,這三塔溝是公社的財產,那麽這條河的河水也是公社的財產,不加入公社的人,就無權享用,不允許李華山再用河水灌溉他的果樹園。李華山一怒之下,帶著老婆和未成年的孩子,成宿隔夜的幹活,就在自家門前小路對麵,也就是小果樹園的邊上,挖了一口井。
說來也奇怪,劉家鎮上隊地勢高,家家戶戶打井的時候,不挖了一丈開外,是不可能見到水的。可這李華山家,隻挖了兩米,水便咕嘟咕嘟的冒了上來,而且就算是最幹旱的那幾個年頭,村裏那條小河的河水都隻剩下稀溜溜的一彎的時候,李華山的水井仍能打上幾十桶水也不幹。
後來幾年,公社解散,人們又開始自己過自己家的日子,幹旱的年頭也過去了,雨水充足,那條小河又回複了生機,可李華山家的這口井,卻幹了,露出了幹燥的井底。這一幹就是好幾年,直到現在。
大清早在大門口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的,是李華山的媳婦。他的媳婦五十出頭,膽小怕事,和她三個兒子一樣 ,都怕李華山怕的要命。就在昨天上午,李華山把他的大兒子小軍一頓暴打的時候,他媳婦都沒敢上前說一句好話。
李華山這三個兒子,屬大兒子小軍的脾氣最像他李華山。隻要認準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你是老子,打我,我不還手,罵我,我不還口,但我就是不服,任你怎麽打罵, 我就是我行我素。
小軍平時負責用一個破自行車,馱著兩個水桶,裝上每天新做的豆腐,上下兩隊的叫賣。人們都習慣每天天亮做飯前,等小軍來的時候,撿上兩塊豆腐,要麽拌上小蔥大醬,要麽放點白菜粉條燉上一碗。別看小軍脾氣跟他爹一樣的倔,但平時對人卻溫和客氣,見人總先笑後說話,趕上誰家手裏沒零錢,他還大大方方的賒賬給人家,再加上這小夥子二十出頭,長的也俊,自然很得村裏人的喜歡。
一來二去的,小軍便和下隊的白小娟好上了,沒事的時候,倆人就偷偷的在一起,前山後梁的在沒人的地方溜達,但這事不敢讓李華山知道,因為白小娟他爸向來和李華山不和,打死也不會同意兩家的兒女結成親家。
可這日子久了,白小娟的肚子漸漸的隆起,白小娟他爹這才發現事情鬧大了,可這白小娟是她爹的掌上明珠,事已至此,又能怎樣呢?況且小軍這小夥子,論長相人品,還都不錯,要不是跟李華山有點不和睦,其實這也算是女婿的最佳人選。
於是白小娟她爸,昨天早上帶著老伴兒,提著兩瓶白酒主動上門來到了李華山家。把白酒往炕上一放,直接對李華山說,
“老李大哥,咱倆打打鬧鬧這麽多年了,都沒少給對方添堵,可沒準這就打鬧的姻緣,倆孩子的事你也知道,我作為女方,也不估計什麽麵子,來跟你談談這倆孩子的事兒……都是為了倆孩子,這事我隻能讚成,就看你的態度,咱們就挑個日子,把倆孩子的事兒辦了就得了……”
本來這女方上門提親,是礙著很大的麵子的 ,白小娟他爸不管怎樣肯定是比李華山開明。在孩子的事麵前,自己的麵子總是小事,所以才主動上門提親。原以為李華山脾氣再倔,總也知道個好賴,這事也應該能成。可萬萬沒想到,李華山橫豎不吃,油鹽不進,伸手拿起那兩瓶酒,啪的一聲摔個粉碎。哼了一聲,轉身出門了。
白小娟的爸媽被撅了個對頭彎,一定點的麵子也沒給留。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受不了這個,氣哄哄的轉身回家,臨走時候扔下一句話,
“我家姑娘有孩子就算生下來自己養,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給你李華山當兒媳婦!”
兩家大人的恩怨,就這樣再次升級,可最鬧心的,卻是李華山的大兒子小軍。平時小軍向來不跟他爸頂嘴,這次卻是再也忍不住,對著他爸一陣喊叫,把李華山氣的,伸手抄起菜刀,就要砍了小軍。小軍抹頭就跑,李華山拎著菜刀就追,大冬天的,老子拿刀追著砍自己的親兒子,這也算是出了奇了。
爺倆一前一後的,繞著房前屋後的跑了好一陣,這才被那兩個兒子拉住。李華山氣哄哄的回屋抽煙。小軍呢,卻不知了去向。
於是昨晚,我爺爺天剛一擦黑就出門去柳樹溝的時候,在大門口碰上李華山,李華山問我爺爺是否看見了他們家小軍。
再怎麽狠的爹,再怎麽打罵自己的兒子,那都是氣頭兒上的事,而當自己的兒子一整天沒回家,李華山還是特別擔心,可找遍了房前屋後,找遍了小軍可能會去的每一個親戚家,都沒有他的蹤影。李華山讓他媳婦兒去下隊的白小娟家,問問是否小軍在那兒,又被白小娟她爸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給罵了出來。
我爺爺去了柳樹溝,我們全家一夜沒睡,東院兒的李華山家找兒子小軍,也一宿沒睡。就是剛才,大清早兒的李華山媳婦兒出門抱柴火燒火做飯,就聽見有人在背後喊她,
“媽……媽……”
她回頭循聲看去,卻沒發現人影。心想可能是太惦記兒子,所以產生了幻覺,便繼續抱柴火,身後那聲音再次傳來,
“媽……媽,我冷……”
聲音淒厲悲慘,李華山這次聽的真切,就是自己的兒子小軍。可再回頭,仍舊誰也沒有。她四外張望,喊著小軍的名字,到處搜尋,無意間低頭看了一眼折扣枯井。恍恍惚惚的發現裏邊有個人。趕緊趴在井邊仔細的看,果然是自己的兒子,小軍!
“小軍啊,軍……”
她喊了幾聲,小軍一動不動,也不答話。一種不詳的感覺,讓李華山媳婦後脊背發涼,借著晨光再仔細看,才發現小軍嘴巴張著,嘴角都是白色的泡沫,手裏還拿著一個玻璃瓶子。這個瓶子李華山她媳婦認得,是用來裝點豆腐用的鹵水的!
鹵水是用來點豆腐的,配比合理的時候,豆腐會特別的軟嫩好吃,但鹵水這東西,絕對不能直接食用,是會毒死人的。別說這一瓶子,就是一兩羹匙,便能要了人命。
李華山的媳婦跟頭把式的跳下了枯井,伸手一摸小軍的鼻子,早已經沒了呼吸,抓起他的手,才發現,人已經死了很久,身體早已經變得僵硬。嚇的李華山的媳婦爬上枯井,撕心裂肺的喊叫,
“哎呀媽呀,快來人啊,出人命啦……我的小軍啊,……小軍啊……”
我爺爺剛進屋子打算躺下歇一會,聽出了這是東院李華山老伴兒的聲音,想必是出了什麽大事,鄰裏鄰居的總不能看人鬧,趕緊穿鞋下地,推門出去看。我奶奶伸手一攔沒攔住,便急忙披上衣服,轉身追了出去。
跑到大門口的時候,才發現枯井邊上已經圍了幾個就近的鄰居,兩個熱心腸的鄰居,已經跳到井裏,在小軍的屍體上綁上了繩子,扔到井口上麵。大家夥一起動手,把小軍僵硬的屍體拉上枯井。
我爺爺趕了過去,分開人群一看,果然是小軍躺在地上,身體還保持著死的時候在狹小的井裏蜷縮著的姿勢。嘴巴張著,麵部的肌肉扭曲,樣子十分的恐怖,
我爺爺蹲下身子,心裏不禁一陣難過 ,小軍這孩子特別的熱心,平時見麵,總有個親近勁兒,怎麽這就死了呢……
突然,小軍睜開了眼睛,看著我爺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