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考試後的狂歡(二)
盡管陳中實有些不願意,大家都提了意見,都想達到“管飽”的程度,他也沒辦法,牙一咬,麵露痛苦的神色,說:“這次就算砸鍋賣鐵,賣兒賣女的,這頓飯我陳中實請。”
白光輝說:“中實,就請我們吃頓飯,至於這麽誇張嗎?再說了,你兒子、女兒在哪呢?”
柳文卻說:“你放心,將來你沒吃了,我保證你兒子、女兒還是有得吃的。有我一口大蔥吃,絕對虧待不了他們。”
陳笑語插上話,“對,你別擔心,關於你兒子、女兒吃飯問題,柳文包了。對了,柳文,你還有大蔥和煎餅嗎?”
柳文問:“幹嘛?”
陳笑語說:“老子餓一天了,不能提前給我一點嗎?”
柳文說:“那是留給陳中實的兒子和女兒的,你吃什麽?”
陳笑語說:“他現在還沒兒子女兒呢,先給我一點。”
柳文說:“在床下麵的破麻袋裏,你自己拿。”
柳文的破麻袋裏,那些大蔥、煎餅不知什麽時候的,上麵爬著蟲,煎餅上都是黴斑。陳笑語瞧了瞧,“這還能吃嗎?”
柳文說:“要是能吃,我能留到現在嗎?”
晚上吃飯,地點還是吳佳飯店。
這是周五的晚上,剛下一場雷暴雨,天氣涼爽許多,——這也是這學期的最後一天。對於三班來說,這是他們大二的最後一個晚上,陳中實請客,除了穆荷蓮外,其他同學都到齊了。陳中實在吳佳飯店門口,遇見趙明。趙明見陳中實神色憂慮,問:“中實,你怎麽了?”
陳中實說:“203宿舍這幫禽獸,點菜都往死裏點,什麽貴的就點什麽,還要管飽。”
趙明笑了笑,“中實,你真是老實人,既然答應請他們吃飯,就大方一點,別讓人看笑話。對了,我這有一千塊錢,你先拿著。”
陳中實說:“我有錢。”
趙明說:“萬一錢不夠,不至於尷尬,你先拿著。”
陳中實沒要趙明的錢,說:“真的,我口袋有錢。”
這時候白光輝他們已經到吳佳飯店,柳文第一個坐下,“讓陳中實請客,真的不容易,我得好好吃一頓。”
陳笑語摩拳擦掌的,好像要幹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不吃撐了,我絕不罷休。老子這身子骨,今天要大補。”
白光輝見他們兩個一副貪婪的嘴臉,笑了笑,“柳文要大吃一頓,我相信。陳笑語能不能大吃就難說了。我記得以前,就在吳佳飯店,才吃幾塊菜,馬上就說吃撐了。今天我可說了,紅燒肉是你點的,你得吃完。”
陳笑語尷尬地笑了,“我給你們點的。”
白光輝不理他那一套,“我有牛肉吃,反正今天誰點的,誰吃完它,絕對不能浪費,我們要對得起陳中實付的錢。”
白光輝點牛肉,並未像在宿舍說的那樣管飽,到吳佳飯店時候改了,一桌一盤牛肉。柳文也是,一桌一盤豬頭肉,隻是分量大了點。林奇、孫浩然、吳群原來所說的“螃蟹”、“小龍蝦”、“狗肉”,其實與陳中實開玩笑的,他們到吳佳飯店時候,這幾道菜都沒點,卻加了“麻辣豆腐”、“炒粉絲”之類的,倒是陳笑語真的往死點,一桌三盤紅燒肉,盤子要大的。
三班同學差不多到齊,203宿舍幾個男生一桌,其他都是女生,分三桌坐下。陳中實是開心的,因為他知道,除了陳笑語之外,其他幾個男生點菜時,下手並沒那麽狠。陳中實說:“今天難得相聚,我感謝大家賞光。說實話,我早就想請大家吃了。今天利用我生日的機會,首先祝大家身體健康,其次是祝大家這次期末考試全部及格。”
柳文說:“對,身體健康不健康不重要,關鍵是考試都及格,我柳文最大的心願就是考試能及格,其次是以後國家得把英語這門課程給取消,別老拿二十……二十……”
他不記得英文字母多少個,低聲問陳中實,“英文字母有多少個的?”
陳中實說:“二十六個,我查過了。”
柳文說:“對,別老拿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糊弄我們這些大學生,沒意思。”
白光輝說:“大學沒學二十六個字母啊。”
柳文說:“明的沒學,暗的是在學,你想想看,哪個英文單詞不是圍著這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轉的?我說沒意思,真的沒意思,這個字母和那個字母組合,就成了一個單詞,這就等於小孩過家家。要我說,還是學中文最實在,起碼每天都用上。我們幾個平時誰用英文交流了?”
陳笑語說:“就是,要我說,學英文也好,學中文也罷,都沒什麽意思,又不能當飯吃。我現在工廠上班,每天接觸的是電焊,根本就用不著。理論最虛,不如實戰。我每天靠‘實戰’,起碼有點收入。”
柳文說:“什麽理論最虛?理論還是有點用的,比如《柳永詞集》,我看最實用了。上次我到我哥那講柳永的詞,他們挺喜歡的,還給我一筆豐厚的勞動報酬。”
柳文到他哥那上課,這事大家都不知道。白光輝說:“你打住,到你哥那講柳永的詞,他們能聽懂嗎?再說那裏是屠宰場,每天白刀子紅刀子出的,能有這個情調嗎?”
柳文說:“怎麽就沒這個情調了?柳永也是殺豬出生,他的見識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是無法理解的。”
柳文提到他所謂的祖先,一套一套的,好像是真的那樣。“‘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句大家都熟悉吧,白兄,你文學功底好,能理解這句的意思嗎?”
白光輝說:“大家都知道啊,想念一個心儀的人,消瘦得像陳笑語,但還是無怨無悔的。”
陳笑語說:“你們幾人真沒意思,總拿我作比較。我瘦是瘦一點,也沒到‘衣帶漸寬終不悔’的程度。”
白光輝說:“你這身T恤衫,肥大得像裙子,能不算‘衣帶漸寬終不悔’嗎?”
陳笑語說:“人家說的是衣帶,又沒說T恤衫。”
白光輝表示無語,柳文說:“陳笑語這麽說,我能理解,他不懂得什麽叫風月,就是悶騷,不懂詩詞是難免的。再說了,陳笑語不需要柔情似水那套,但凡見到母的,直接霸王硬上弓,做了再說。”
陳笑語被他說得一錢不值,很不樂意,“說我粗俗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我記得你的文學功底比我強不到哪裏去。”
柳文嗤之以鼻,好像他的文學功底與陳笑語不在一個層次,甚至高過白光輝一大截。“我柳文不是以前的柳文,論文學功底,與白光輝相比,誰高誰低,那還不一定呢,就算張教授來了,我和他可以對招三百個回合,絕對不分上下。”
對於柳文來說,吹牛又不上稅,要吹就得卯足勁兒吹。
白光輝說:“你別吹了,就說說你怎麽給你哥他們幾個上課的?”
柳文說:“誰說給我哥他們幾個上課了?”
白光輝說:“你剛才不是那樣說的嗎?”
柳文說:“我哥他們幾個能聽懂嗎?我給他們那些團隊上的課。”
柳文說的“團隊”,不是人,是他哥管的那五十頭豬。
那天柳武找他,說豬不肯吃食,瘦了,請他想想辦法。柳文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豬也是一樣的,為情所困。”當時他念了一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柳武沒聽懂,但覺得柳文有學問。既然有學問,他覺得柳文一定有辦法。
柳文就是柳文,按他荒謬的想法,得給豬上一堂課。他把《柳永詞集》帶上,站在豬圈外,給豬讀了半天的詩詞。豬是聽不懂的,但見他這樣子,倒是有些安靜。柳武在一旁說:“兄弟,你這一招有效果。”
柳文說:“豬和人一樣,也懂得愛情的。以後見豬叫了,或者不吃食,你放幾頭母豬進來,保準它們乖乖的。”
柳文把他給豬上課的事說給大家聽,大家都聽樂了。白光輝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陳笑語趴在桌子上,笑得差點閃了腰,嘴上說:“不能笑了,再笑就閃了腰。”
他們在閑聊,桌子上的菜上齊了。柳文把一盤豬頭肉端在自己麵前,“這道菜是我點的,你們都別動。”
他夾一塊放在嘴裏,“口味不錯。”
其實陳笑語也想嚐嚐豬頭肉的味道,剛拿起筷子,柳文用筷子撥開,“別急,我嚐嚐鹹淡。”
陳笑語不幹,“你再嚐兩塊,這盤肉可就沒了。”
林奇搶過盤子,不用筷子,伸手抓一把往嘴裏塞。陳笑語叫起來,“林奇,給我留一點。”
白光輝見他們幾個像土匪一樣,“瞧你們幾個這點出息,這兒還有女生呢,注意點形象。”
坐在一邊的孫浩然、吳群沒說一句話。柳文卻歎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林奇,陳笑語,你們太給203宿舍丟臉了。”
陳笑語搶了半天,一塊肉都沒嚐著。“林奇,你這人不地道。我可告訴你,桌上的紅燒肉,是我點的,你一塊都不能嚐。”
陳笑語坐下,麵前放四盤油汪汪的紅燒肉。這次沒人跟他搶,白光輝說:“你自己說的,紅燒肉是你點的,趕緊吃。”
陳笑語美滋滋地吃著紅燒肉,連聲說:“還是紅燒肉好吃。”
再看看其他三桌,女生的吃相比這桌男生強不到哪裏去,風卷殘雲,別說是豬頭肉,連四盤紅燒肉都吃個精光。柳文還想到女生桌上蹭點豬頭肉嚐嚐,“你們都是女生,得保持淑女形象。”
趙明說:“保持淑女形象,那就得餓死。你瞧白玉、肖夢,她們保持淑女形象,剛開始吃點素菜,現在不也吃紅燒肉了?”
柳文歎息一聲,“這就說明,食堂的夥食太差了。瞧你們饞的,立馬露出本性。”
岑蘭挺安穩的,拿著大骨頭在啃,滿嘴是油,沒工夫搭理他。柳文走到岑蘭身邊,“蘭妹,你不能吃了,再這麽吃下去,還怎麽減肥呢?”
岑蘭揮手,“滾一邊去,今晚你別管我,我也不管你,吃了飯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