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柳文很淒慘(二)
一頓晚飯,柳文吃了三斤豬頭肉,心情果然好起來,還打著飽嗝。白光輝見他這樣,以為真的沒什麽事。柳文剔牙,顯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打飽嗝,一邊說:“為了我和岑蘭之間純真的愛情,從明天起,開始絕食,我就不信岑蘭不會感動。”
他今晚吃飯是有目的性的,用自己的話說,先吃撐了,墊個底,然後再絕食,這樣不會那麽痛苦。他是這麽想,白光輝見他酒足飯飽的樣子,打死都不會相信他明天絕食。
吃過晚飯回去,柳文不回宿舍,跑到女生宿舍下開始他的真情表白。他不管岑蘭在不在宿舍,在樓下大叫,“岑蘭,你原諒我嗎?你再不原諒我,我明天可真要絕食了。”說著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媽的,老子想要絕食,還打什麽飽嗝?”
岑蘭在宿舍,沒理他。肖夢問:“岑蘭,你真不打算原諒柳文了?”
岑蘭哼了一聲,“瞧他吃撐的樣子,還要絕食,是來真心道歉的嗎?”
肖夢說:“柳文說的沒錯,他是想明天才絕食啊。”
岑蘭說:“讓他絕食,我看他能挺多久。上次他說為了愛情絕食到底,可是呢,幾斤豬頭肉就把他給打發了。這次我不相信他,餓死拉倒。”
柳文站在樓下不走,就等她下來,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柳文覺得沒希望,“岑蘭,你要是不原諒你柳哥……”
話還沒說完,又打了個飽嗝。柳文罵道:“不爭氣的嘴巴,這時候還打什麽飽嗝,丟不丟人?”
柳文又叫,“從明天開始,我柳文真的要絕食,到時瘦了,你可別心疼。我這次是認真的,絕對不會碰豬頭肉一下。”說到這,又打了一個飽嗝,一股豬頭肉味。柳文添了添嘴唇,覺得味道不錯,之後又罵道:“不爭氣的嘴巴,別用豬頭肉味誘惑我,我這次可是鐵了心與岑蘭好的。”
不管柳文怎麽叫,岑蘭就是不下來。柳文沒辦法,隻好會宿舍,還埋怨白光輝,“都怪你,拿豬頭肉誘惑我。”
白光輝覺得冤枉,請他吃飯還吃出錯來了。柳文說:“我在女生宿舍樓下叫岑蘭,我這嘴巴不爭氣,總打飽嗝,還用豬頭肉香味誘惑我。你說,我要絕食,她能相信嗎?”
白光輝說:“別急著去道歉,先想好辦法再說。你這樣盲目地去道歉,效果不一定會好。要我說,你得寫情書,寫得越長越好,並且表明態度,說以後一切都聽她的,我想她肯定會原諒你。”
柳文不相信,“這樣能行嗎?再說我要表明什麽態度?總不能說以後她說了算,要我給她洗衣服,我就洗衣服。要給她擦屁股,我還得高高興興地給她去擦。我是男的,這點尊嚴還要不要了?”
白光輝說:“那你說怎麽辦?女孩子都得哄著點。”
柳文聽了白光輝的話,覺得有些道理,嘴上卻說:“看來我柳文這輩子就是個沒有尊嚴的‘妻管嚴’了。”他特地去校門口小店買了精美的本子。他想好了,寫情書就得像模像樣的,剛才白光輝也說了,表明態度很重要。可是柳文不是寫情書的料,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愣是沒寫出一個字來。他還得向白光輝請教,可是這時候白光輝不知跑哪裏去了。現在宿舍裏就剩下他和陳中實兩個人。陳中實也忙,和趙明約好,準備去逛街。柳文叫住陳中實,想討教幾招。陳中實覺得白光輝的建議不靠譜,但也沒什麽好辦法,衝他嘿嘿一笑。柳文說:“陳中實,你見我這麽淒慘就開心了?兄弟落難,你得幫我一把。”
陳中實眼珠一轉,“辦法還是有的,當初我怎麽把趙明追到手的,你可以借鑒一下。我不跟你多說,走了,趙明還等著我呢。”
陳中實哼著那首老掉牙的歌,“愛上你我劫數難逃……”
關鍵時候柳文腦袋瓜還比較靈光,陳中實說他的經驗可以借鑒。柳文想明白了,嘿嘿一笑,覺得陳中實這一招可真是高。
次日一早,柳文起得特別早,跑水房洗個澡,換上陳中實丟掉的衣服,——和尚衣服,穿土黃色的布鞋,看起來有點像出家人。白光輝見他這樣子,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柳文,你頭腦沒問題吧。”
柳文說:“從今天開始,我柳文可算是出家人了。白施主,你有何指教?”
陳中實見他這樣子,樂了,“有我曾經的風采。”陳中實看了看他,“缺一樣東西。”
陳中實從陳笑語床鋪上拿過方丈的帽子,給柳文戴上,“這樣就像出家人了。”
大家都到食堂吃早飯,柳文跟著去。今天早上夥食不錯,有肉包子。柳文早已饑腸轆轆,拿起肉包子,剛要張口,陳中實說:“出家人不能吃葷的,得吃素。”他把柳文手上的包子搶過來,三口並著兩口吃起來,嘴裏還發出聲響來。
柳文眼巴巴地看著他,“那我吃什麽呢?”
陳中實說:“喝點稀飯。”
這稀飯真叫稀飯,稀得隻剩下湯了,能照見人影來。柳文喝了一碗,肚子還餓,想再去盛一碗。陳中實說:“出家人隻能吃七分飽。”
柳文說:“我這一分飽還沒到。”
陳中實說:“不至於吧,少吃一點,對你有好處。”
柳文不聽他的,拿著碗去盛稀飯,稀飯沒了。柳文坐下,眼睜睜地看著,特別是看到陳中實、白光輝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吞著口水,“你們要是吃不掉,給我留點唄。”
吃完早飯,大家準備回教室,柳文在宿舍裏磨磨唧唧的,擔心被人笑話,不敢到教室去。白光輝說:“是你要出家的,怕什麽?”
柳文說:“你說我穿成這樣子,是不是太另類了?”
白光輝說:“你才知道啊,上次陳笑語、陳中實穿成那樣,後來會怎麽樣呢?張教授被氣得昏倒了。”
柳文想把衣服脫了,剛脫了一半,又穿上。他覺得不能半途而廢,陳中實能穿,他為什麽就穿不得?
上午第一節課是張天遠的課。他一進教室,全班的人都看著他。岑蘭見他這樣子,用鄙夷的眼神看他。柳文偷偷瞄了一眼,以為她很欣賞他現在的樣子。張天遠見到他這樣子,不像上次那麽激動,看都不看他一眼。柳文覺得自己很失敗,心想:“張教授這次怎麽了?他怎麽沒倒下呢?”
這節課上的內容很特別,特別之處就在於關於和尚的故事。張教授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和尚的名字:賈島、寒山。張天遠說:“我們這節課主要講一講唐代兩個和尚詩人,分別是賈島、寒山。先說一說賈島吧,我們對這個人應該不陌生,他與孟郊被人評價為‘郊寒島瘦’。蘇軾曾言,‘元輕白俗,郊寒島瘦’。賈島在早年出家當了和尚,後來還俗了,還遇上韓愈,於是便流傳‘推敲’佳話。他的‘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說明了他當時寒酸的生活狀態和對詩的執著。不過他沒孟郊幸運,孟郊五十歲好歹中了進士,雖然後來不得誌,落得個無錢下葬的淒慘下場,但至少春風得意過。賈島屢次參加科舉皆不第,要不是遇上韓愈,他可能連個主薄都做不到。”
“寒山的經曆與賈島不同,早年出身官宦人家,屢次參加科舉不中,三十歲後隱居浙東天台山,成了沒有正式剃度的和尚。寒山與李白、杜甫是同時代人,他被人稱為白話詩人之一。我們對他這人熟悉的程度,大約與《楓橋夜泊》有關。蘇州有寒山寺,那是他與另一個朋友建的。‘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要是沒有這首詩,我估計寒山不一定會這麽出名。”
“今天我為什麽要講這兩個和尚呢?和尚也是人,不是神,他們在詩的境界裏,其實有自己情感的,賈島家境貧寒,早年出家,但又不甘心一輩子當和尚,於是還俗,出來闖一闖,結果依舊不得誌,他的一生隻能用‘寒酸’二字形容。相比之下,寒山比他好一些,出身好,後來想不開,於是出家了,從此再也沒還俗。我們現在有些人,是想成為賈島還是寒山呢?”
張天遠看了看柳文,“柳文,你可以告訴我嗎?”
柳文站起來,“張施主,貧僧不想成為賈島,也不想成為寒山。”
張天遠說:“既然你不想,為什麽要穿成這樣的衣服上課?”
柳文瞄了岑蘭一眼,“為情所困。”
張天遠說:“你和寒山類似了,據說他出家是因為一個姑娘,你呢?”
柳文見張天遠沒責怪他意思,膽子大了起來,“我想大致都是這樣的,張教授,其實在我眼裏,賈島算得了什麽,寒山又算得了什麽,比我家祖先可差遠了。”
張天遠不解,“你家祖先?”
說到他家祖先,柳文得意了,“宋代柳永,人稱柳三變,文武雙全,文能寫詞,武可以殺豬。聽我爹說,柳氏祖傳刀法就是從那他流傳下來的。”
張天遠本想以和尚之事教育柳文,勸他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沒想到柳文信口齒黃,把“柳永”搬出來,有些生氣,“按你的意思說,柳永能文能武,你也是這樣了?”
柳文笑嘻嘻的,“貧僧身懷絕技,有些家傳,殺豬是好手,燒菜也是好手,要是來點文的,也是可以的,比如我洗豬大腸時,吟一句‘多情自古傷離別’,還是有滿滿的情調。”
張天遠揮手,“你……你給我滾出去。”
柳文極不情願,邊朝門外走去,邊看著張天遠,心裏卻說:“他這麽生氣,怎麽還沒倒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