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金陵城今年的冬較往年冷一些,立冬節氣才過,便下了一場大雪。


  太子劉章闊步踏出承明殿高大的殿門,抬頭望了望。


  雪仍在下著,宮道之上寂靜無人,整個塵世似都被這一場雪淹沒了。那接連地的片片雪花,無聲地飄落下來,偶有北風掃過,便急急地攪成了一團,撲到人的臉上來,叫人根本睜不開眼。


  大監馮滿壽挪步上前,將一件雪貂大氅披在了劉章的身上。


  “殿下,可要叫步輦?”他低聲問道。


  劉章擺了擺手,舉下踏下了台階。


  馮滿壽連忙跟了上去,踮著腳跟兒將劉章大氅上連著的風帽替他戴上了。


  劉章回首望他一眼,見他的一張臉上滿是皺紋,滿頭的頭發已經花白了。劉章便溫和一笑:“馮大監還當吾是時候呢。”


  馮滿壽笑得臉上的褶子都開了花:“奴才不敢。殿下莫要受了寒氣。”


  劉章笑了笑,轉首繼續前行。在他的身後,數名侍衛並宮婢監也跟了上去。


  “雪下得真大。”劉章難得地感歎了一句。


  馮滿壽知他心情頗好,便陪笑道:“奴才已經好些年沒見過這麽大的雪啦。”


  劉章那張慣是嚴肅的臉上,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確實心情很好。


  因為,傅庚最近過得很不好。


  傅庚的後宅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據劉章得到的消息,是傅庚的正室太太與他新納的五房妾每日裏鬧得不休。差點兒沒將平南侯府後院兒的屋頂給掀了。


  據,侯爺氣得對傅庚動了家法,侯夫人又病了一場,如今還在喝著湯藥。


  為了此事,謝閣老已經當朝參了傅庚,道他“不知修身,德行有虧”。


  聖上對此雖未作表態,但最近對傅庚的態度亦不像往常那樣和氣了,召傅庚進承明殿的次數也明顯少了許多。


  劉章覺得,自河道貪墨一案之後。他壓抑了多年的那口惡氣。如今算是出來了幾分。


  他迎著風雪大步走著,口中呼出一團又一團的熱氣。


  他實在是太歡喜了,整顆心都熱得很,一點也未覺氣寒冷。他甚至覺得。今他的心情。比時候過年看宮裏放焰口時還要開心。


  大約是心情太好的緣故。往日裏覺得極長的一段路,今亦是轉瞬即至。沒過多久,劉章便已踏進了東宮的宮門。


  “杜衝他們都在?”走進宮門時。劉章輕聲問旁邊的馮滿壽。


  馮滿壽躬身道:“回殿下的話,都在偏殿裏候著呢。”


  “甚好。吾正有事要問他們。”劉章唇邊含笑,側眸看了一眼馮滿壽,溫聲道:“大監的靴子都濕了,快些下去換了罷。”


  馮滿壽連忙彎腰道:“奴才要侍奉殿下,靴子濕了不當緊的。”


  劉章停下腳步,神色越發溫和:“大監與我自相伴,可要千萬保重。快些下去歇一歇。”


  馮滿壽感動得都不知什麽好了,彎了腰口中囁嚅著。


  劉章心情大好,又吩咐下去:“給馮大監送件氅衣並厚靴子過去,馬上去辦。”

  “是。”一旁的監應了一聲。


  劉章腳步未停,大步走了進去,隻留下馮滿壽等人站在原地,人人皆是一臉的感動。


  都太子殿下仁厚,如今所見,傳言非虛啊。


  正殿中燒著銀霜碳,錦簾開處,撲麵一股溫熱的暖意,夾著幾縷幽幽梅香。


  劉章含笑踏入殿中,隨手將大氅交給了一旁的宮女。


  “參見殿下。”杜衝躬身施禮。


  劉章虛扶了一下道“先生請起”,又叫人換了新茶上來,方坐下與杜衝話。


  “方先生怎麽未來?”劉章捧著茶盞啜了一口。


  “啟稟殿下,方預去查二殿下那件事了,稍後即到。”


  劉章點了點頭,愜意地眯起了眼睛:“傅三郎今兒又出了什麽事?”


  這真是他最近最想知道的事兒,杜衝每都能弄到新的消息,劉章覺得,傅庚家裏的那些事兒,比話本子還要有趣。


  杜衝的心情顯然也很不錯,聞言便笑道:“微臣得到的消息是,他家五姨/娘/的手被四姨娘燙傷了,正請大夫瞧呢。”


  到這裏,杜衝的眸中劃過了一道精光。


  他當然不相信傅庚忽然就轉性了,變成了好色之人。太子劉章也不相信。


  可是,傅庚此舉意欲何為,他們卻看不明白。


  除了給自己以及給平南侯府抹黑之外,這位傅探花做下的事情,便找不到第二個解釋了。


  若傅庚暗中有什麽動作,東宮派出去的人手觀察多日,再加上埋在平南侯府的暗線稟報,得出的結論便是:這位禦史大人每鐵青著臉去官署,再鐵青著臉回府。家裏隔三差五地吵鬧,眾妾為了件衣裳料子就能打起來,他家正室太太根本壓服不住,還跟著一塊兒鬧,簡直就是亂成一鍋粥。


  自從當年河道大案以來,傅庚一掃往昔風流探花郎的形象,變成了一位不苟言笑、行事端方的冷麵君子。進京之後又任了禦史,平素言行十分謹慎,連教習坊都不常踏足。


  可是,不過一夜之間,這位傅探花忽然又變回了當年的模樣,一口氣連抬了五房妾,為此還將嫡嫡親的女兒挪到了別的院子裏,將五房妾與正室太太全歸在一個院兒中,這種行徑實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據杜衝所知,傅庚所抬的五房妾,皆是府裏的丫鬟。其中一房是侯夫人身邊得用的大丫鬟,剩下的四個便全是正室太太的貼身陪嫁丫鬟。


  這也正是令杜衝不解之處。


  以傅探花的才貌,但凡一聲納妾,多少好人家的女兒打破頭也要擠進門來。可他倒好,兔子專吃窩邊草,連著五房妾皆是納了府裏的丫頭,難道他家的丫頭特別美貌不成?


  杜衝正自想著,便聽見外頭監報方預來了。


  劉章了聲“宣”,擱下了茶盞。


  不多時,方預便頂著半肩的白雪走進了屋中。


  劉章抬手免了他的見禮,又溫聲道:“先生快進來坐,暖一暖。外頭風雪太大了。”


  方預告了聲罪,將外頭的披風解了,方才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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