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流風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定定地回望著傅珺。


  傅珺強按下湧上心頭的種種情緒,語帶寒涼地道:“既然你口口聲聲驕傲於你的姓氏,又字字句句皆言我娘親身份特殊。那我且問你,當年我娘親去逝的時候,你們南宮家為何沒有一點表示?你們不是勇者無敵麽?你們不是驕傲地立於塵世麽?你們的力量去了哪裏?你們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我娘死卻沒有一點作為麽?”


  流風聞言卻是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她挺直的脊背微微放鬆了一些,看向傅珺的目光裏,卻多了一些莫名的柔軟。


  她輕輕地吐了口氣,宛若歎息般地低語道:“姑娘以為婢子不想救太太麽?太太對婢子那樣好,婢子又怎麽會坐視太太受苦?”到這裏,流風苦笑了一下,聲音微顫地道:“姑娘約摸不知道,南宮家的人,皆是命不長久之輩。自婢子的外祖母那一代起,便漸漸凋零了下去。而南宮家現在活著的人,也隻剩婢子和弟弟兩個人了。婢子的長輩親人全都不在了,一個……都不在了。”她一麵著,一麵低下了頭,那忍耐了許久的淚水,終是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傅珺聞言卻是怔在了那裏。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的心裏生出一種荒謬的感覺。她就像是一個做好了一切準備,準備給對手迎頭一擊的人,卻陡然發覺,她的對手在她動手之前便已倒了下去。


  一時間。傅珺隻覺得全身都空落落的,竟是無一絲著力之處。


  南宮家的情況,原來已經到了這般田地麽?

  過了好一會,傅珺方舉眸去看流風。那雙宛若晶玉般的眸子裏,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流風卻是恍若未覺,依舊低頭垂淚。


  四月的微風自簾外拂了過來,攜來幾許薔薇的香氣。庭院裏花草盛開,不時便有蝶兒振翼飛過,留下翩翩的身影。


  然而,在這滿世界旖旎的大好春光裏。流風的白裙與青衣卻顯得那樣的肅殺。隱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孤寂。而她細弱的聲音便被這四月的春風吹著,一點一點落入了傅珺的耳中。


  隻聽她顫抖著聲音,輕聲語道:“婢子聽母親,當年。那南……那裏出事的時候。婢子的祖上與姑娘的祖上皆是些老幼婦孺。俱是服毒自盡的。隻後來不知何故,婢子的祖上與姑娘的祖上卻不曾死,隻是。那毒藥卻也深入了體內。故此,婢子家族裏的人便一個個地得了病。雖姑娘的祖上予了婢子家許多秘藥,婢子家卻終是沒留下幾個人來。不上十一、二年間,便皆故去了,到最後便隻餘了婢子的母親與舅舅這一脈。”


  至此處,流風停了一會,抬手將頰邊的淚水輕輕拭去,方才接著低聲道:“姑娘的祖上因自便得皇……內苑秘藥調養,體質遠超於常人,那毒便浸得不深。隻是,姑娘這一脈俱都落下了弱症,一代代傳了下來。婢子的家族便沒那般幸運了。雖勉力維持著,然到了婢子這一代,卻也隻活下來了婢子與榮福兩個人而已。”

  聽著流風顫抖的話語聲,看著她絕非作偽的淚水與微表情,傅珺忽然便覺出一種淡淡的蕭索來。


  她站起身來,緩緩踱至窗前。


  從傅珺所站的位置看出去,能看見門前綠萍的身影。此刻,這個年方十二歲的丫鬟正端端正正地立在門前兩步遠的階下,穩穩地守著門戶。


  看著綠萍那尚留著幾許稚氣的麵頰,再回首看一看跪在一旁的流風,傅珺終是忍不住滿心的悵然,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而她心中那些莫名湧起的情緒,亦隨著這聲歎息而漸漸消散了去。


  傅珺揉了揉眉心,凝視著窗外的庭院,將那些雜念盡皆摒棄,開始一點一點地整理著自己的思路。


  目前她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流風所言屬實。


  雖然這個結論很令人匪夷所思,但傅珺認為,僅從流風的微表情來看,她也不曾撒謊。且在與傅珺起這些事時,流風的情緒雖有些激動,但言語邏輯卻很通暢,條理亦很清晰,並不像是一個妄想症患者的譫語。


  自然,黑玉葫蘆的出現,是讓傅珺得出這一結論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從外部條件來分析,流風也沒有以此欺騙傅珺的理由。


  為傅珺安上一個南山國皇族後裔的身份,對流風有什麽好處?她的圖謀又是什麽?

  傅珺不是沒考慮過陰謀論的可能。


  比如這是某些潛藏的敵人挖下的陷阱,是傅庚的政敵或者是那個曾經意圖陷害王襄的神秘人,冀圖借著給傅珺安排的身份來達到打擊對手的目的。


  可若真是如此,流風的坦白便顯得毫無必要了。


  隱在暗處侍機而動不是更好麽?若是能在傅庚就任之後拋出這枚重磅炸彈,所起到的效果將會十分驚人。


  然而,流風卻選擇了在這樣的一個時機坦陳此事。傅珺從對方的行為中嗅不到任何陰謀的味道。


  因此,傅珺隻能認為,流風得是真話。


  而再冷靜下來想一想,就算玉姨娘與王氏是皇族,那也是亡了國的皇族。在傅珺讀過的史書中,滅國後落魄到要去街上要飯的流亡皇族,並不鮮見。


  而南山國覆滅已經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彼時的先帝爺也還隻是皇子而已。在如此漫長的歲月中,就算當年的南山國皇族後裔手上還有些力量,在時光的侵襲之下,也必然早已消磨殆盡。


  也許,恰是因為玉姨娘她們有著亡國皇族的身份,所以才會活得更加艱難一些。


  玉姨娘委身於王襄,很可能看中的便是王襄的官員身份,能夠極好地做為掩護。


  想到這裏,傅珺不由長歎了一聲,將扣在窗弦上的手收了回來,轉身緩緩踱回了扶手椅前。


  此時,流風的眼淚已經收住了,她麵色慘白地跪在地上,表情有些麻木,空洞的眼神凝視著房間的某個角落,宛若一隻毫無生氣的木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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