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皇帝出行是有玉輦代步的,傅珺她們便隻能跟著大隊人馬步行。好在那抬輦之人走得不算快,傅珺勉強能跟得上。
不知道皇帝平素依仗如何,今隨行之人傅珺目測有四、五十的樣子,侍衛、太監、宮女各列一隊,隨侍兩側、井然有序。傅珺與許娘子夾在整齊的隊列中,便顯得有些突兀。
一行人自歲羽殿出來後,便轉到了一條寬闊的宮道之上,這條路比之前傅珺所見那條要寬上兩倍不止,傅珺悄悄打量四周,卻見宮道以平整的大塊白色方磚鋪就,兩旁是高大的鬆樹,樹後即是暗紅色的宮牆,牆頭的琉璃瓦上片雪不沾,在深冬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玉輦所經之處,所有人皆伏身跪地,恭候聖駕經過。而在隊伍的前頭卻並無人拍手或甩鞭,隻有兩列侍衛,每隔數十步便“喝”地一聲,以示聖駕經過,無關人等避讓。
就這樣走了大約有二十分鍾的樣子,忽見前頭那玉輦邊的大監舉起了一隻手,整個隊伍便停了下來,不多時一個太監快步走了到傅珺麵前,躬身道:“聖上宣您過去話。”
皇帝有召,傅珺不敢怠慢,跟在那太監身後一路跑著到了玉輦前,那太監又向許娘子了句什麽,許娘子應了聲是,便俯身將傅珺抱了起來,那一直跟在玉輦身邊的大監這才又揮了下手,隊伍繼續前行。
傅珺被許娘子抱著,視線也隻跟玉輦的基座齊平。她略略抬眼向上看去。卻見那青氈門幃撩起一角,一個聲音傳了出來:“跟誰學的宮裏的規矩?”
傅珺恭敬答道:“啟稟聖上,臣女是跟許娘子學的規矩。”皇帝肯定認得許娘子,傅珺覺得這樣回答應該沒錯。
“唔,”皇帝沉吟了一會,緩聲道:“不是回鄉了麽,怎會又去了平南侯府?”
傅珺愣了愣。
皇帝這個問題,問得好像不是她吧。
她轉眸看了許娘子一眼,卻見許娘子眉不動、眼不抬,語調平板地道:“稟聖上。民女夫君病亡。孤身無援。蒙侯爺見憐,給了民女一個容身之處,現在侯府裏任著管事。”
那青氈門幃裏先是靜了靜,隨後便傳出一聲極輕的歎息。皇帝有些感慨地道:“你不還不覺著。這日子竟過得這樣快法。”罷又是歎了口氣。
許娘子不出聲。隻將傅珺朝上掂了掂。
皇帝對許娘子的沉默不以為忤,又和聲問道:“家中可還有什麽人在?”
傅珺閉緊嘴巴裝透明,許娘子沉默片刻後道:“稟聖上。民女家中已無至親了。”
青氈門幃內便又傳出一聲輕歎。
到得此時,傅珺已經明明白白地知道,為什麽皇帝要帶自己走,又為什麽要叫自己近前話。敢情她就是個由頭啊,皇帝真正要話的人是許娘子才對。
傅珺好想下來自己走。
然而,許娘子卻將她抱得很牢,甚至還有意無意地拿傅珺擋在身側,利用她在視覺上形成了一道屏障,擋住皇帝的視線。
傅珺有種在陽光下曝曬的感覺,滿心的欲哭無淚。
皇帝那關切而又微妙的眼神,一個瞄不準,便要落在她的身上。她這是招誰惹誰了?誰來告訴她,不心當了皇帝的電燈泡該怎麽破?
傅珺盡最大可能地低著頭,假裝玩著披風上的玉扣,心中對皇帝與許娘子分別拿她當幌子的舉動,表示極度憤慨與鄙視。
隊伍繼續走了約摸二十分鍾之後,終於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承明殿,傅珺的煎熬也終於結束了。
許娘子氣息不穩地放了傅珺下來,傅珺則暗暗長出了口氣。
這一路她出的汗絕不比許娘子少。她回身牽住許娘子,一大一兩隻微微汗濕的手握在一處,許娘子看了傅珺一眼,傅珺則若無其事,隨在皇帝身後步入殿中。
殿中之人盡皆跪下恭迎聖駕,傅珺一眼便瞧見了傅庚,心下稍安。待起身之後,便自動自覺地走到了傅庚身邊。
女兒的出現讓傅庚十分意外,他狐疑地看了看傅珺,又看了一眼皇帝。卻見聖上端坐在龍椅之上,手執奏折、法相莊嚴,淡聲道:“朕去了太後宮裏,順便將你閨女帶來了。”
“聖上體恤臣下,臣感激不盡。”傅庚恭敬地道。
“事爾,卿不必掛心。”皇帝得雲淡風輕。
傅珺暗自撇嘴。明明是借機跟老情人聊兒,裝得倒挺像。
傅庚便向前行了兩步,似是想要些什麽。便在此時,卻見皇帝的眸光似有若無地往傅珺這邊瞟了一眼,笑道:“你閨女很得太後歡心,朕去的時候,太後正笑得開懷。”
傅庚忙謙道:“女蒲柳弱質,不堪聖上誇獎。”
皇帝笑而不語,隻向傅珺招手道:“近前來。”
傅珺無奈,隻得挪步上前,皇帝便叫人取過一隻黑漆素匣來,笑道:“你今兒討了太後歡喜,這裏頭的是朕賞你的。”
傅庚忙領著傅珺謝了恩。皇帝便又對傅庚道:“初次進宮,你閨女的規矩很不錯,應是教的人教得好,朕也有賞。來人哪,把那胡狼國的累絲金蟬賞了許慧君。”
許娘子聞言雙眉微動,表情卻無多大變化,波瀾不驚地上前跪下謝恩。那大監早將一隻錦盒呈了上來,由聖上禦手親賜了許娘子。皇上還笑著道:“此乃胡狼國名手之作,十分精美。”其語氣猶為殷切。
“謝主隆恩。”許娘子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起伏。
對於眼前的這一幕,傅庚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神色自若地站在一旁,就跟皇上經常給平民賞東西似的。傅珺心中早有預料,更是淡定至極,垂頭盯著鬥篷上的玉扣猛看,隻當這一切不存在。
賞下了一堆東西後,皇帝的目的大約是達到了,隻見他龍手一揮道:“今兒傅編修且回吧,明兒下朝再議前事。”
傅庚肅手應是,便帶著傅珺、捧著匣子,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離開承明殿百步以外,傅珺一直提著的那口氣,才算喘勻了。那種窺破下至尊**的不適感,亦隨著與承明殿越來越遠而漸漸淡去。
不知當今聖上與許娘子有著怎樣的過往,傅珺未免有些好奇。然而,這種好奇也隻能放在心裏罷了。誰敢多問一句?不要命了麽?隻看她家老爹的反應,就知道這種事情絕對不可多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