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王允自劉封大營歸來的時候,董卓在朝堂上恐喝了小皇帝劉協累得口幹舌燥,回到自己府中正喝悶酒,一聽王允回來,忙讓他將他“請”來。
“劉封小兒,怎麽說?”著人看座,董卓眯著眼睛問道。
王允屁股剛落下,又緩緩站了起來與董卓躬身一禮,滿麵慚愧的道:“下官無能,此行徒勞無功,請太師責罰!”
事實上,王允連“聖旨”都沒有在劉封麵前展開。
董卓也不意外,輕“嗯”了一聲,李傕冷笑道:“既然徒勞無功,為什麽司徒還挨到這個時候才回來?不知司徒跟劉封有什麽勾結?”
王允麵色不變,董卓微微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呂布眉毛一揚,怒道:“李傕,司徒勞苦功高,又怎麽會與劉封小兒有勾結,你莫要血口噴人!”
若是往日,李傕或許會賣呂布幾分麵子,然而今日李傕毫不避讓,反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有沒有這回事,王允自己心裏清楚,呂將軍什麽時候也這麽清楚了?難道你也有份?”說罷李傕一拍額頭,嘿嘿笑道:“是了,呂將軍與王司徒的女兒關係那麽好,他的事,自然也就是你的事了。”
“你?”呂布近日兵權在握,何曾受過人這樣的氣,尤其是他一向瞧不起的李傕,大怒按劍:“李傕,休得放肆!”
“鋥”了一聲,寶劍亮了出來,李傕臉色大變。
“混帳!”董卓大怒一掌拍在撫案上,杯盤碟碗呯呯的掉了一地,“老夫還沒死呢,輪不到你們放肆!”
“太師恕罪!”李傕大驚,連忙與董卓俯首請罪,呂布卻是一臉傲色,狠狠的瞪了李傕一眼,放下佩劍,與董卓躬身一揖:“布與義父忠心耿耿,絕無二誌,李傕橫來誣諂,請義父與布做主!”
董卓冷哼一聲:“你待老夫如何與你做主?”
呂布一滯,一旁李儒嗬嗬笑道:“不知司徒往並州軍營中一走,可有收獲?”
一句話,眾人的目光又放回到了波瀾不驚的王允身上,王允正了正身,道:“太師,允到並州軍大營時,並州軍一部在操練布防,一部,卻在開荒種菜!”
“種菜?”眾人麵麵相覷,圍城作戰,時間動輒積年累月,陣前開軍屯種糧的事也不是沒有聽說過的,不過並州軍這才圍城不過幾天功夫,就如此大規模的開荒種菜,卻不曾有過攻城,實在太過詭異了些。
“而且,據劉封所言,五官中郎將(牛輔)依然緊守著郿圬,並不曾為劉封所破!”王允不緊不慢的,將這一句話又遞了上去。
“好,好,牛輔不愧是我的好女婿,不枉老夫將郿圬交給你守!”雖然一直也沒有傳說郿圬已經被破,董卓對自己這個女婿也一直很有信心,然而第一次確切的聽說牛輔還穩守的郿圬,董卓不禁的心花怒放,哈哈大笑了起來。
李儒卻緩緩的收起了笑容,呡了一口酒悄悄的掩過自己的驚駭,心如死灰。
“分兵三路,兵家大忌,劉封莫不是昏了頭了?”呂布皺著眉,滿是不解的輕聲自語道。董卓目光放在李儒與呂布之間,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起來:“奉先,你有什麽想法?”
“義父,布覺得劉封小兒些舉,大有深意!”呂布與董卓躬身一揖道。
“嗯?你說說看。”難得的呂布能有這副深思熟慮的模樣,董卓眼睛一亮,點了點頭道。
呂布看了李儒一眼,沉沉的道:“義父,劉封自圍城以來,一次攻城也沒有過,布以為,他是將我等困死,牛輔那邊,也是這個道理!”
董卓臉色一沉,輕“嗯”了一聲,並不言語。李傕郭汜麵麵相覷,若是劉封就這麽一直困下去,長安城中積糧再多,也早晚有用盡了一天!這個道理,李儒卻早就想到過了,收起心中驚駭,展顏一笑道:“現在長安城裏的糧草,搜搜擠擠,用上一兩年還是可以的,劉封卻是千裏運糧,他難道就比我等熬得下去?與我們熬上一兩年不成?”
一句話,卻讓李傕郭汜諸將滿麵羞愧,若是能夠擊退劉封,哪還容得讓人家這麽容易的圍住自己,早出去大殺八方去了。董卓亦是陰沉著臉,狠狠的瞪著幾個愛將,目光最後落在呂布身上,喉頭微微聳動,卻沒有說話。
呂布屢敗於劉封手下,已再不足言勇了!
感受到董卓的灼灼熱浪,呂布臉上一紅,突然昂首道:“太師,某明日便整軍,再與劉封小兒大戰一番,必不教他小覷了我等!”
李儒微微笑了笑,若換了呂布往日,大概他會大叫著提劉封人頭來見吧。董卓看了李儒詭異的笑容,不由的一怔:“文優,你以為不妥?”
“太師,呂將軍壯誌可嘉,可以一戰!”李儒笑了笑道。
董卓聽出了李儒不帶信心的話,心頭不由的一陣惱火,冷哼一聲,怒視著呂布,道:“明日不提劉封人頭來見,便不必回來!”
……
依次出了太師府,王允還要往宮中與小皇帝劉協交差,雖然隻是做個樣子,2然而這個“樣子”,卻是大漢朝廷最後的一道尊嚴。
呂布臉帶怒容,與王允並騎而走,卻不知是在悔自己方才的衝動請戰,還是在怒董卓的不近人情,逼著自己不得戰敗。王允看在眼裏,輕輕一歎,不無憂慮的道:“劉封少年英雄,老夫當日眼瞎,竟未有絲毫的認識,這一次出使,總算是見識到了並州的雄武,果然不愧是天下勁旅,溫侯匆匆請戰,卻是莽撞了。此去勝負,其實難料,老夫今夜便在家中設宴,權為溫侯壯行,溫侯……”
“等某回來,司徒再為某慶功的好!”呂布聽著王允誇讚劉封的話,越聽越氣,冷冷的一聲打斷了他,狠狠的一夾馬腹,縱馬而去。
王允放下車簾,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絲笑容,又緩緩的浮起了一絲憂色,突然一聲童稚的歌謠傳入耳中:
“千裏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王允臉色一變,挑起車簾喚來一個家仆:“這首童謠,是何時的事?”
那仆人見王允一臉的鄭重,趕緊回道:“主人,這童謠不知因何而起,已經傳了幾天,大街小巷的孩童都在傳。”
王允臉上一僵,緩緩的放下了簾子,渾身的力氣就如被抽空了一般,無力的躺倒下去。
在並州軍大營的時候,王允對劉封殘存的最後一絲幻想,已經不可避免的破滅了,這更堅定了他漁翁得利的想法。然而,劉封的手段已經伸到了城中來,現在,便連童謠都出來了,卻不知他還多少隱藏手段沒有使出來?更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