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畫雪

  “烏桓人請降?!”


  我聞言一怔,抬眼看向田豐與鍾繇,鍾繇亦是一臉的不解,皺眉幽幽冥思,田豐兩眼灼灼晶亮,向著高覽沉聲問道:“使者裏,可有邱力居?”


  高覽聞言大是佩服,恭恭敬敬的向田豐平施一禮道:“先生神機妙算,幾個烏桓使者雖然沒有表明身份,但依末將看來,其中有一人氣勢頗為不凡,極有可能便是烏桓酋首邱力居本人!”


  鍾繇大是聳容,悠悠一歎道:“這個邱力居,也是人傑。賢弟怎麽看?”最後一句卻是問向了我。


  請降嗎?我的口袋陣還沒展開呢,他倒是知趣,不過,我可不是那些宅心仁厚的儒者!

  還未待我回答,張飛尤自不解其意,疑惑的打斷我的思緒道:“如今勝負未分,烏桓人怎麽這就請降,可是有詐的?”他問了是田豐鍾繇二人,二人卻不回答,把目光轉向了我。


  我略一思頓,搖了搖頭道:“這種可能性不大,邱力居有膽敢孤身入城,想是抱著必死決心的,決不敢再使詐。”這打不過就降,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不過,這個烏桓酋長倒還真是個人傑,能為自己族人舍卻個人的死生,在這個時代裏尤為不易。這不但要有過人的勇氣,還得有超常的智慧,“走,會會他去!”我向幾人招了招手,大邁步向外走去。


  張飛還是不解其中真意,大手一把扯著我,極是不滿的道:“侄兒,你話還沒說清楚呢!”


  我大笑道:“三叔勿急,我想**不離十的,該是讓三叔早先那一吼把他們給嚇壞了吧。前路不通,後有追兵,兵無鬥誌,馬無餘草,他還不投降,想等死不成?”


  張飛愕然,隨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賢弟可願允降的?”鍾繇會心的一笑,田豐亦大有期待的看著我。


  “自然要允他,幾千勞力,上萬匹良駒,不要白不要!”我大笑道,略一頓,向高覽吩咐道:“高將軍,你先去晾他們一晾,待我隨後過時再來。”高覽雖是不解何意,卻也依言去了。田豐鍾繇會心的一笑,並不阻攔。


  辭了甄逸,我等一行人出得西院,等得鍾繇也出來,我停下腳步來,略一猶豫,還是尋個機會將他引向偏園,問他道:“元常兄,剛才你怎麽教我三叔這麽說了?”不管怎麽說,張飛說的那話還是很傷人的,張飛外粗內細,若隻是鍾繇說了那個理由,他必不會這麽的衝口而出了,而且我老覺得剛才鍾繇的解釋太過於牽強了。


  “嗬嗬,賢弟可是心有不忍的?”鍾繇心知我意,卻不慌忙,眯著眼笑道。


  我微微一歎,點了點頭。早先鍾繇就一再的建議我交好甄家,但我從心中本能的排斥著。自甄家住進我的國相府,我便一步也未再踏入過西院。


  鍾繇微微搖了搖頭道:“若是賢弟能與甄家結親,於賢弟的前程大有好處了,賢弟何不再考慮考慮?公孫伯珪譽響遼東,雖然其本人也是才略過人,但他……”

  “元常兄……”我忍不住打斷了鍾繇的話,鍾繇無奈罷了罷手,卻似不在意我的想法一般,輕歎一聲,揮袖掃開扶欄上的積雪,自己靠了上去,示意我在另一側坐下,頓一頓,這才緩緩道:“方今天下將變,非大亂不足以致大治,賢弟有英雄之誌,以我區區拙眼也看得明白,何況他人?繇問賢弟一聲,在你心中,可曾想過要在何處立基的?”


  我微微一怔,立基?曆史上父親一直受挫於沒有根本,英雄無用武之地,以致於脾肉橫生而一事無成。一直以來我都以為,父親的所謂沒有根本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他早年人望不足,沒有人替他作宣傳,本身又無家族勢力支持,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分蛋糕吃自己束手無策。而像袁紹,僅憑著他四世三公的家世,振臂一呼,田豐、沮授,逄紀等豪傑歸之如流水,冀州牧韓馥拱手避位。曹操,以東郡太守進位兗州牧,幾無任何阻礙,一詔求賢令,荀彧,郭嘉欣然趨之。而我自出幽州以來,一直就在疇劃著如何增添父親的聲望,讓天下人知道,漢家還有一個叫劉備的英雄,至於在哪裏立基,卻還真是從沒想過的。鍾繇的這一問,倒是把我給問住了。


  見我為難,鍾繇也無失望之色,笑道:“賢弟可是還沒想過此事的?”


  我老實的點了點頭,道:“元常兄,若無根基,縱有衝天之誌亦難施為,此等道理我也是知道的。但我卻覺得大漢天下現在還在一潭死水中,思慮這個問題還早了些。”略一頓,起身鍾繇平施一禮道:“元常兄可是以為我們該在中山立基,謀取冀州?”


  鍾繇微微一笑,側過身子從旁邊折下一支枯梅,在雪地上劃幾道,登時,後世中我印象極深的東漢地圖便即初具雛形顯了出來,抬起頭來,道:“冀州富甲天下,戶口百萬,英雄無數,賢弟不取,必為他人所先。若是早幾日,以賢弟父子聲威,卻還不足以號令冀州英雄的。但自賢弟一戰取盧奴,張純授首,便是傲如元皓(田豐字)先生,亦對賢弟青眼有加,甄家冀州百年世族,放天大漢也是有數富族,甄公尤自折節相交,賢弟不取冀州,更待何時?”


  鍾繇寥寥數語,說得我頓時熱血沸騰,是啊,曆史上的袁紹憑什麽而一躍成為天下第一大諸侯?除了他四世三公的家世,還不就是冀州的富甲天下英雄無數?田豐、沮授、逄紀、審配,顏良、文醜、張郃、高覽,哪個不冀州人?還有曆史上不服務於本地長官袁紹而北投公孫瓚的趙雲,就是冀州常山人,縱然我父子眼下還沒有袁家的聲威,至少,我也得到了田豐、張郃、高覽的認同,要在冀州立足輕而易舉的事。而若論得人,父親比之曹操尤有過之,又怎會比不上外寬內忌的袁紹?

  人才,二十一世紀什麽最重要的?人才!


  三國什麽最重要?人才!得人者興,失人者崩,父親得諸葛亮而一飛衝天,曹操失了郭嘉就此寸步難行……


  疾步轉了兩圈,我迅的讓自己發熱的大腦冷了下來,悠悠一歎,頹然坐下,搖了搖頭道:“元常兄想法雖好,在我這裏卻是行不通的。且不說我與婉兒的感情,便是我與婉兒原來從未見過麵,但人無信不立,我又如何能……”紅裝素裹,白馬銀槍,我眼睛一熱,怎麽可能!


  “嗬嗬,賢弟想哪裏去了。”鍾繇大笑,卻不接我的話,枯梅枝在冀州方向上一劃,“賢弟出身寒門,本就人微勢輕,若能與甄家結親,以甄家在冀州的聲勢、財勢相助賢弟,何愁大事不濟?”


  略一頓,鍾繇看著我尤自低頭不語,在益州方向點一點,道:“千裏競利,勝在得算多。方今天下分崩在即,天下英雄無不摩拳擦拳引頸以待,前幽州牧劉焉,今為益州牧,不過數月,米賊為亂漢中,益州道絕!賢弟今時不取,更待何時?嗬嗬,益州難進亦難出,漢中請神容易送神難,劉焉目光短淺如是,不過自守之犬罷了!”


  略一偏題,鍾繇晃了晃頭,又在荊州方向一點,道:“當年世祖光武帝何等英雄,尤為時勢所迫,不得不舍卻發妻陰後而迎娶郭後,賢弟以為自比世祖如何!且幽州僻遠之地,塞外胡人虎視眈眈,中原一亂,必皆蜂擁南下,幽並首當其衝。劉伯安(劉虞)求安一時而自遺禍子孫,公孫伯珪逞一時之雄而交怨四方,兩人久必不相協。賢弟父子英雄,劉伯安於劉將軍有知遇之恩,公孫伯珪於賢弟有翁婿之義,賢弟不脫身事外,如何自處?


  (注:劉秀廟號世祖)


  冀州戶口百萬,甄家冀州百年大族,富甲一方,有甄家相助,賢弟自可立足於冀州,於北,無論將來劉伯安與公孫伯珪誰勝誰負,俱可為冀州之護翼,為賢弟父子攔住胡人南下之路,賢弟父子自在冀州而擁兵養士,待得天下有變,擁眾上洛,大事可期!”


  “呲!”我倒吸一口涼氣,鍾繇的這一番話不可謂不誘人,手掌交額讓自己冷靜了些,事情可能如我們今日所設想的一般嗎?再好的計劃也趕不上變化,曆史上的隆中對何等的大手筆,父親剛拿下漢中,二叔關羽擁眾北上,威震華夏,然而,千算萬算,隻少了呂蒙白衣渡江,昔日的盟友背後狠狠的來一刀子,還不等益州有反應,二叔父子一戰兵北身殞荊州……


  搖了搖頭,努力的把其中的不穩定因素排除,有變化不要緊,世事如棋,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沒有計劃才是要命。


  “至於甄家,嗬嗬,賢弟年紀也不小了。”正在我飄然神往間,鍾繇突然甩了一個詭異的眼神,大手一揮,長袖將著雪地上圖案一把抹去,哈哈大笑,當先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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