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未死

  我還不想死,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還有感覺,我知道,死人活人都是有感覺的。隻是,外麵很吵,他們不知道我是病人嗎!難道,我已經死了?或者是這些人太沒有公德心了?


  “取刃?能用如此神兵來殺人,還隻是一個少年,竟不嫌大材小用了。”一個虛浮的聲音淡淡的道,聽得出來此人差不多是一句話三步喘了,“有幾成把握這少年還能活過來?”


  “受得如此重傷,至今尚還沒死,也是難得了。”一個略顯嘶啞的聲音道,聽這語氣,此人身份要比前麵那病夫低一些,不過也是身份超然的,聲音裏並無絲毫的卑恭之態,“如無意外的話……”


  眼皮好沉重,怎麽不說了?

  “醒了?”那個略顯嘶啞的聲音微微驚奇的道,原來此人一直關注著我,盡管眼睛還睜不開,臉上細微的動作還是讓他盡收眼底。


  終於,我看見了。


  很豪華的一間房子,比之我在遼東的那一間尤有過之;一個中年書吏,三縷長須,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茫,卻冷漠了點。一個俊秀得“恐怖”的華服貴人,年紀也許在三十上下,也許該有四十左右了吧,說他恐怖,是因為這人膚白如玉,溫潤如脂,比之二八佳人尤有過之,而事實上,若非這人長須飄逸,我幾乎就要將他當做一個美人了,可以想象,此人年少時必是一個翩翩美男子,呃,或是小白臉也對。


  “小友盡可放心,在此好好休養,此乃中山甄家,沒人傷害得了你。”那個膚白如玉的華服貴人怡然端坐,淡淡的笑道,說罷又指著一側侍立的一個美貌侍女道:“如小友有甚所需,盡可說與侍女聽,甄家別的不敢自誇,還小有幾分人脈,當不誤了小友大事。”


  “甄家?中山甄家?”我腦中還有些醬糊,遲疑的道,多日未曾動口,舌頭有些打結了。想起當日那個武功高絕的刺客,右手不覺的撫上右肩,那個一直服侍在我身側的美貌侍女甚是乖巧,連忙近得身來扶住我,傷處已被包紮停妥,隻還在隱隱做痛,不過應該沒傷到骨頭。


  “老夫就是中山甄逸。”那俊雅大叔淡笑道,言語之間甚是自信,中山甄家,很有名嗎?甄逸是誰?好像聽說過。


  我勉力坐起,雙手抱拳向甄逸一禮道:“小子幽州劉琬,甄公救命大恩小子不敢言謝,叨勞甄公了。”對方身份不明,一想到那刺客的手段,我可不敢冒然報出自己身份,就算甄逸這人信得過,那甄家人多嘴雜,也難免要出事了。


  甄逸笑道:“原來是劉公子,甄逸不過舉手之勞,劉公子不必掛意。”


  他不問,我卻知道,像這種事,須得我本人自己將自己底細說出來,否則便是大大的失禮了,畢竟甄逸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擬了個出門探親,遇人打劫的故事來,末了,我道:“敢問甄公,小子昏睡了多久,這又在何處?”大病初醒,本不該說這麽多話了,隻不過我心中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的情況,更不想因為我的失蹤讓父親他們擔心,強撐著不讓自己再次陷入昏睡。而甄逸似乎對我的表現很感興趣,也沒有照顧病人對我多休息的覺悟。


  “這是毋極甄家,劉公子睡了已有半個月了。”先前那個冷漠中年書吏淡淡的道。從剛才的介紹中,我知道此人叫田瓊,字伯玉,是甄家的西席,地位超然,便是甄逸也對他多有敬重。

  “毋極?半月?”


  “不錯,當日家主自幽州而返,於滱水見得公子尚有氣息,這才救得公子。公子受傷如此之重,還能活轉過來,我等也是難以置信。”田瓊淡淡道,略一頓,見著我仍是難以自信,甄逸笑道:“劉公子好生將養,明日甄逸再來探視劉公子。”說著起身與田瓊先行離去。


  兩人離去,我兩眼又是一黑,知覺還在,卻是什麽也看不見了,是暫時性供血不足吧,我也不在意,在那個叫美貌侍女攙扶著躺了下來,又陷入了沉睡。


  長廊。


  “伯玉,你怎麽看?”


  “此人沒說實話,這事並不一般,不過應該與我甄家無關,而這取刃,原本是遼東公孫家(見注)所有。”


  “嗯?取刃之鞘就在他身上,他又是被取刃所傷,不與我等說實情,是怕人多口雜吧。”


  “家主,安喜尉劉玄德之子劉封與此人年紀相仿,又剛從遼東回來,此子如瓊所料不差,當就是劉玄德之子劉封。”


  ……


  有些秘密其實都是心照不宣的。


  暈沉之中,我到底沒能搞清楚這中山甄家究竟是何方神聖。其實,這甄家是中山大族,家資豪富,可比王侯,當年曾資助過父親起兵平黃巾的蘇雙、張世平也是中山巨商,一次出手就解決了老爹的義勇軍近千人的後勤問題,不過他們與中山甄家卻還是遠遠的比不上了。這還不算,甄家最知名的,卻是那個後來被稱為“洛神”的奇女子,她就是甄逸的小女兒,不過現在還隻是個流鼻涕的小女娃。


  我也沒想我的身份會瞞住甄逸等人,幾天後,待得我身體稍好一點,我找了個機會將自己的真實名字身份與甄逸坦白說出。若在幾十年後,父親名震天下了我或許還能值點錢,不過這個時候父親不過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安喜尉罷了,雖然那個刺客究竟是為何人效力還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卻可以肯定的一點,這與中山甄家無關了。


  當年父親從幽州殺出,轉戰行經中山,也算跟甄家人有點微不足道的交情,甄逸對父親也算是有點了解了,聽了我的陳述,倒也不怪。立即遣人回安喜去向父親報之我的安危,不過讓我哭笑不得的是,在我失蹤的那幾天裏,居然發生了父親怒鞭督郵,棄官跑路的事。一時之間,甄家的人也不知道父親究竟躲到哪裏去了,甄逸派出了那人撲了個空。不過這事卻讓甄逸對父親的行為卻大為讚賞,直呼沒與劉玄德交上朋友乃是平生之失也,對我也就更客氣了些。


  如是,我在甄家又住了一個月,這期間無甚事發生,甄逸幾次托人求索,也沒找著父親在哪裏落腳。按說父親隻是打了一個貪官,並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卻不知為何他要躲得無影無蹤了。我也無法可想,隻能安心的甄家將自己的傷養好了算。


  說來奇怪,當日我受傷極重,又在水中浸泡了許久,沒死也就算了,居然隻在這一個半月間就將傷又養好了。不過甄逸卻是一天弱過一天,麵色愈來愈蒼白,膚色愈來愈光潤,我卻知道,他離死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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