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離家

  這一夜我也不知道怎麽就過去了,第二天,父親叫我起來,管家安叔已在安排遣散仆奴的事了,看來父親是真破釜沉舟下大決心要到外麵闖一番事業,不成功則成仁,有夠男人的。據我所知,在原來的曆史中,父親這一走後就再沒回過樓桑村。


  家中仆奴都拿了些錢帛,父親還了他們自由身,除了我的侍女鶯兒和仆僮大牛年紀太小又沒有親人可托靠的,其他人都可自行決定去向。不過這個時代的人還真是忠義,眾人聽得父親遣散自己的決定先是大吃一驚,除了幾個年紀大的,其他人都毫不例外的表示願意加入父親的義勇軍中隨父親去建立功名。


  還不待我提及,父親笑著對我道:“封兒,為父今日修書一封,煩你簡叔父送你去遼東公孫伯珪(公孫瓚)處,待得黃巾賊滅,為父再來尋你,可好?”雖是用商量的語氣,不過他一直都這樣跟人說話了,就是我這個兒子也一樣,大概這就是他的習慣吧,我能說不行嘛?

  這個公孫瓚大家都知道,是趙雲趙子龍的第一任老板,父親年少在外遊學時的同窗好友。他的年紀比父親還要大幾歲,又是遼東大族公孫氏近支子孫,現在已經做到遼東騎都尉,也就是遼東一郡的駐軍長官。在這幽州邊防重鎮裏,可謂是位高權重了。不過公孫瓚這人雖然出身豪門,他的生母隻是個小妾,早年他在家裏也沒什麽地位,倒是跟父親這樣的“清白人家”子弟玩得來。我也曾數次聽父親說及當年他與公孫瓚一起在中郞將大儒盧植門下求學的事,兩人關係還不是一般的鐵。


  看來,父親這個想法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了,這一來不愁我沒人照看,再者,我也到了需要專門老師教學了年紀了。這個時代並沒有專門的學校,一般人家請不起家庭教師的,後輩子侄的教育便隻能是父子相承,主要由祖母或母親來完成孩童的初級教育,等到這個孩子學有所成了,再送他外出遊學,那可真真正正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了。


  不過,我還有些不死心,卻一時卻也想不到合適的理由死賴著跟父親去跑江湖,畢竟,我的年紀身體擺在這裏,隻好點頭應了聲是,隨口問道:“父親要往何處去?”


  聽了我的問話,父親微有些詫異,撫著我的頭,微微有些傷感的笑道:“我還道你已經知道了。”想著要托著獨子寄人籬下,大約心中還有些不忍吧,輕歎一聲道:“當今黃巾賊蜂起,寇連州郡,為父已得刺使大人準許組建義勇軍隨校尉鄒大人去剿滅黃巾賊。此趟出門不比往常,少則數月,多則竟年。家中隻剩你一人,為父甚是放心不下。公孫伯珪是為父的知交好友,將你托付與他,為父或可稍稍放心的。”


  我不知道昨夜父親他們幾個都商量了些什麽,不過這個決定雖然已是不可改變了。唉,想不到我來到這個世界才剛滿百日,對樓桑村剛有了點感情認同,卻要再一次的離鄉背井了……


  看著鶯兒大牛大包小包的收拾我的行裝往馬車上放,心內不由的亦有些戚戚。父子兩人隻各自怔怔的看著村東頭那亭亭如蓋的大桑樹默默不語,也不知父親會不會想到,自己這一去,此生就再也不曾回過樓桑村一次了。


  正在沉迷間,一個仆奴進門向父親一禮道:“主人,門外有中山商人張世平、蘇雙兩位求見!”這人也是加入父親義勇軍的一員,雖然已經自由人了,不過他習慣管父親叫主人。

  這個張世平、蘇雙,記憶中以前我也是見過了。他們走私些鹽巴鐵器去北邊胡地,再從胡地販馬回中原,以前路過涿郡沒少要來打點打點父親的,而這涿郡一帶的毛賊小盜給父親麵子也從不曾來招惹他們,據說有一次上穀郡(上穀郡在涿郡北方)的一夥山賊逮住他們要劫財劫命,還是父親剛好路過出手幫他們把財物拿回來了,救了他們一命。


  有漢一代,官方民間都極為重農抑商,商人地位十分低下。但以父親的為人性子,兼之他本就出身貧寒,受人白眼多了,又一向待人隨和的,對這兩個沒甚地位的商人也甚為客氣,並不以救命恩人自居。聽得他二人來了,便即放下傷感和我這個離別在即的兒子,出門迎客去了。唉,他這人,說他沒親情是假的,隻不過要事業不要老婆孩子也是有了……


  原來,張世平和蘇雙兩人聽說父親組織義勇軍剿滅黃巾軍,正好路過的他們便為救命恩人提供讚助來了,良馬五十匹,上好镔鐵五百斤,糧食五百石。父親本來就對變賣家財不怎麽上心的,有了蘇張二人相助,家裏壇壇罐罐也就更不放在心上了,便即將這本就不多的家財草草一了,盡收以前小弟和本地良善子弟共一千餘人,略略編排一下,由二叔和三叔各為統領共領部曲,算是正式邁出了自己亂英雄的第一步。


  默默的與前來相送的宗親鄉鄰道別,叔祖劉子敬手撫著我的頭喟然長歎道:“玄德,此子非常人也,因何非得送往遼東寄人籬下?”


  聽了叔祖如此肯定的一句,我不由的小小的受了一驚。據我所知,子敬叔祖識人的本事好像還是有的。據說父親年少時也很皮,喜華服,鬥雞走馬不樂讀書,也就他認為老爹將來會有出息,不顧妻子的反對像對待自己兒子一樣資助父親外出求學。說實在的,雖然到了這個世界已有百餘日了,我好像也沒特別的什麽表現,頂多也就是比以前的那個劉封“識事”一些,真不知叔祖是怎麽看出我是“非常人也”的。


  父親對子敬叔祖很是恭謹,卻也沒什麽好解釋,隻輕輕歎了一聲。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人生三大不幸也!父親卻是前兩樣都占了,若不是我的替身存在,父親還得再加一個壯年失子。後世裏甚至有個刻薄的笑話說父親這個人就是命硬,和他有關係的人都得倒黴被他克,連凶馬的盧也吃不住。


  阿德閃到我身邊道:“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同齡親族子弟不少,不過也就他最聽我的話了,可能也因為他也是孤兒的緣故吧,除了不跟我住在一起,倒跟我親弟弟一樣。


  我自然知道他是想著我回來帶他去打獵了,沒爹的孩子早當家,雖然有宗族裏幫扶,生活還是與一般人家不可比的,昨天那一頓鹿肉看來得他回味好久了。看著他期待的眼神我不忍打擊他,從馬車取出父親給我做的木樺弓送給他,囑咐他道:“阿德,哥哥可能過一陣就回來了,你要好好練習箭術,像昨天那樣,不可有一日的鬆懈。等你長大了,就來找哥哥,我們以後一起去射鹿!”


  話音剛落,頓覺周遭一股異樣,氣氛有些不對,抬起頭來,卻見父親和簡雍幾個俱是一臉怪異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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