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餓得肚子叫

  我安頓好梅姨,為自己也係上安全帶,許敏浩從屋子裏出來,走得飛快,拉開前門一屁股坐進來。他發動車子,嫻熟地掉轉車頭:“他在哪間醫院?”


  我被他的話嚇得不輕,又不好插嘴,聽梅姨微顫著聲音說:“市人民醫院。”


  許敏浩專注地開車,一路上我們都沉默不語,凝重的氣氛彌漫在車廂的每個角落。


  到了醫院門口,許敏浩先把車開進停車場,我和梅姨進去等電梯,我看她的臉色似乎緩和一些,便忍不住開口:“誰住院?”


  梅姨有些遲疑,輕輕歎息:“我兒子過馬路的時候接了個電話,也沒注意看紅綠燈就走出去,結果被一輛小汽車給撞了。傍晚時分警察打電話通知我過來,差點把我嚇死了。”


  事情有些嚴重,她兒子有錯在先,所以賠償金方麵估計凶多吉少。搖搖頭,這並不是我該關心的。“那他的傷勢要緊不?”前段日子還聽她說起她兒子第一次領工資,約她出去吃飯慶祝,那時候的她多高興啊。


  梅姨先是點頭,繼而又搖頭,略帶哽咽地說:“醫院方麵已經給他做了全身檢查,說全身多處擦傷,大腿有些骨折,倒不算嚴重,在醫院休養一陣子就能好了。”


  我同情地握握她的手,安慰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電梯來了,我們進去,看見許敏浩匆匆而過,我按了暫停出去喊他:“喂,這邊。”


  許敏浩回頭看看我,隻說:“你們先過去,我到收銀台交押金。”


  於是我又退回電梯,梅姨略顯尷尬地解釋:“因為金額有些多,我一時半刻拿不出來,所以跟敏浩商量,看看他能不能先給我墊付半年工資。”


  關於金錢,我是無能為力了,隻好轉移話題:“不提這些了,先看看他本人怎麽樣吧。”


  梅姨沉吟一會,突然眼泛淚光:“兒子他爸死得早,可是這孩子乖巧聽話,一直很努力讀書,現在剛剛畢業就找到份工作,還說以後要好好孝順我不讓我那麽累了。這麽好的孩子……嗚嗚……”後麵的話,她再也說不下去,終於老淚縱橫。


  看她哭成這樣,我也不好受,吸吸鼻子,拿出紙巾遞給她:“梅姨,快別哭了。等會兒讓他看見了,他得多難過啊。”


  她聽得一怔,緩緩接過紙巾去擦臉上的淚,欣慰的說:“還是小薰懂事,我這麽大的人了還不如你呢。”我心裏黯然,那是因為看得太多生離死別,都有些麻木了,所以才能夠如此鎮定。這,並不是什麽好事。


  叮——門應聲而開,扶著她出了電梯,她帶著我走進一間病房,隻見左邊床位躺著一位年輕男子,頭部纏著繃帶,很幹淨,沒有血滲出來,應該沒傷及大腦。臉上多處掛彩,已經被紅藥水處理過,右手也有包紮,最嚴重的便是右腿,幾乎整條腿裹了石膏,被繃帶懸在半空。


  他原來閉目養神,聽見動靜,稍稍睜開腫得有些滑稽的眼睛,當他看清楚來人,忙坐起來,卻因為吃痛而叫了一聲,梅姨趕緊過去攔住他:“有傷在身就不要亂動。”語氣裏滿滿的痛心。


  他愧疚地低垂了頭,啞聲說:“媽,對不起,都怪我走路不小心,害你又白操心了。”


  梅姨略帶責備地嗬斥他:“瞧你說些什麽話,媽不擔心你還擔心誰去,何況這是意外,你也不想的。”


  他們之間散發出來的溫馨,看得我羨慕不已,悄悄抹了下眼角,走過去:“嗨,這位大哥,我常聽梅姨誇獎你呢,今天終於百聞不如一見,果真一表人才啊。”呃,剛說完,我便意識到這話好像哪裏不對勁。


  許敏浩的聲音由遠而近:“尹以薰,有你這麽損人的嗎?你是幸災還是樂禍?”這家夥要麽不說話,一說話肯定不是我愛聽的。


  我瞪了他一眼,他已經走進來,一直來到床邊看看男子,並不言語。有他這麽探病的嗎?也不知道問候一下病人。


  梅姨忙給我打圓場:“我知道小薰不是這個意思,小薰對嗎?”她朝我笑笑,給我台階下。


  男子好似才反應過來,想咧嘴笑笑,卻牽扯到臉上的傷痛,那表情簡直比哭還難看,他忍著痛說:“你們就是許家的孩子?真是多謝你們願意陪我媽過來,不然她一個人,心神恍惚的,我都要擔心她能不能安全到達。”


  許敏浩哼了一聲,表示異議:“我姓許,她姓尹,可不是一家的,請你不要誤會。”他說的都是實話,我沒必要否認,倒是梅姨夾在中間顯得有些難堪。


  我過去拉拉許敏浩的衣袖:“喂,你開車和我出去買飯。”


  許敏浩居高臨下地瞥了我一眼,出奇地沒有拒絕,回頭對男子說:“這家夥肚子餓了,我帶她去吃飯,一會兒再給你們帶飯盒,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梅姨很是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不用麻煩了……”


  許敏浩斬釘截鐵地打斷她:“別跟我客氣,還有這陣子你就留在這裏照顧他,我家裏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剛要坐下的梅姨猛地站起來,惶惶不安地說:“敏浩,我不能沒有這份工作……”男子忙扶住她:“媽,你小心。”


  我和梅姨的想法一樣,以為他要辭退她,剛想說他這是趁人之危,卻見他鮮有的嚴肅:“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薪水照樣每月支出,等你兒子出院了再回來許家,這可聽懂了?”


  其餘的三個人皆是一臉不可思議,我怔怔地看著他,這可不是他的風格啊,他什麽時候變得這般仁慈的?

  許敏浩大手一伸,將我拉過去:“還不走,一直聽你肚子嚕嚕的叫,真是丟人。”


  我頓時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家夥——明明是他的肚子在叫,卻賊贓嫁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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