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日月經天

  “我和天師道的恩怨，無非便是那一次人妖之證。但我自登臨道境，成就半仙一來，就一直死追著天師道不放，縱然是天師道因此覆滅，道主張白石孤身出逃匈奴，我也依舊是緊追不放，不肯罷休，諸位前輩們以為我是為了什麽？莫非就隻是為了那一段無所謂的恩怨不成？”


  “又或者，是諸位以為漢帝給我了什麽好處，這才令我如此的死心塌地，為他帝權之穩固，不計代價？”


  “難道不是嗎？”一位來自於長安道的老道人冷冷出聲，絲毫不掩飾他言語當中的敵意。


  現存的八大宗派的當中，長安道就坐落於長安城下，是距離漢帝劉徹最近的宗派，在帝權越發強大的時候，他們所受到的壓製，自然是八大宗派當中最大的，自然，他們對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雲行舟，也是最為不滿的。


  “若是這樣的話，那各位前輩可實在是小看我雲行舟了，好歹我雲行舟也是堂堂一位合道半仙，論實力，絲毫不遜色於各位前輩，想要拿什麽好處來買通我，諸位前輩非但是在小看我雲行舟，更是在小看自己！”


  “既如此，那雲道友你為何會在這爭端當中選擇朝堂那一方？”那些老道人言語當中的咄咄逼人之態，忽的就收斂了幾分，雲行舟提及修為，他們這才想起，坐在他們麵前的，已經不是曾經的尋常散修，而是悍然鎮殺了張白石之後登臨絕巔的至強者，單純論及實力的話，就算是他們這些人聯手起來，也未必是能夠奈何麵前的雲行舟。


  雖然對雲行舟有些忌憚，但這些合道半仙們對朝堂，對代表著朝堂的董仲舒，卻沒有絲毫的忌憚，故此他們的言語，也是沒有絲毫的遮掩。


  “細論起來的話，可就說來話長了。”雲行舟皺了皺眉頭，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樣，“在諸位前輩看來，我輩修行者心頭，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自然是宗派傳承/修為增長/參悟大道……”一瞬之間，淩亂的答案，便是從各大宗派的修行者們口中說了出來，而雲行舟卻隻是搖頭。


  “是我問的差了。”片刻，雲行舟才是繼續出聲，“敢問各位前輩踏足修行時，初衷為何？”


  “初衷嗎？”眾位合道半仙們都是沉默下來，一個個的都是陷入了漫長的回憶當中。


  “長生！”良久之後，才是有一位蒼老的合道半仙出聲。“回想修行之初衷，誰不是為了長生？”


  “長生，是啊，長生！”雲行舟不由得感慨起來，言語之間滿是唏噓，“可現在，長生之路斷了。”


  “各位前輩，長生之路斷了啊！”說到這裏，雲行舟的言語當中，已經是充滿了無盡的悲愴。“煉精，化氣，存神，合道，而後飛升得享長生，自古以來皆是如此。可自那一次裂天之災以後，上界無蹤，飛升之路斷絕，長生之路，就已經斷絕了啊！”


  “也就是在那之後，我輩的目光，才是從那高邈無比的穹天之上，落到了這蒼茫浩瀚的大地之間，諸位前輩的想法，想必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從尋求飛升，轉而化作尋覓退路。”


  “裂天之災。”高聳的城牆上，氣氛越發的沉默起來，所有的修行者們，不由得都是回想起了過往的那一幕——穹天之外，有撐天裂地的棍影橫掃，有蓋世的妖神不知道在和誰廝殺，光是那廝殺的餘波掃過，便是給這天地帶來了無窮的禍患，令這天地徹底的失去了和上界的聯絡，也令這天地徹底的失去了通往上界的道路，一眾已經登臨絕巔的合道半仙們，便隻能枯坐山巔，無奈的等待著壽元的終結，等待著自己無聲無息的化作塵土的終末。


  “飛升路斷，前輩們或許無所謂，畢竟你們都老了，就算是飛升路重續，你們也未必是有飛升之機，但我修行至今不過兩百餘載，相比於各位前輩，我還年輕得很，要我就這樣坐守終末的到來，又或者是如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爭權奪利，之後至於壽元枯竭，我不甘心！”雲行舟的目光從這些蒼老的合道半仙們身上掃過，言語當中，有冷笑，也有不屑，但更多的，卻是悲愴。


  而那些蒼老的合道半仙們，聽著雲行舟的話，本能的想要反駁，但當他們張口，卻是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合道半仙壽元的極限，是九千九百九十九載，就算是有什麽暗傷或者其他的什麽原因導致壽元有損，但一位正常的合道半仙的壽元，至少也有三千年，而雲行舟如今，不過兩百餘歲，在其他的修行者應該隻是初成神境的時候，雲行舟已經是立於此世之巔峰，修為甚至可以說是到了進無可進的地步——再這樣的情況下，要他空耗歲月，又有誰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一直到晨曦破曉的時候，才是有一個垂垂老朽的聲音響起，“天數如此，為之奈何？”


  “天數？”聽著這不知道是哪一個老道人的聲音，雲行舟的聲音，越是變得慷慨激昂。


  “我曾經也是這麽認為，天數如此，為之奈何？但偏偏，有天師道的人，珠玉在前！”


  “天師道覆滅萬靈山，逆轉陰陽，強改天數，將那亙古不朽的帝漿流斷絕——從那個時候我就知曉，所謂天數，不過荒謬！天師道可為之，我亦可為之！天師道能夠篡改天數，斷絕帝漿流，我又如何不能強改天數，重續那飛升之路？”


  “重續飛升之路？”聽著雲行舟的話，所有的合道半仙們不由得都是霍然起身，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雲道友，你有把握嗎？”


  “天師道當初篡改天意之時所用的儀軌，乃是那位謫仙從上界帶下來的儀軌，名為日月經天。”


  “天師道覆滅的時候，那儀軌的所在，便是消失成謎，而後在那狼居胥秘境當中，我與張道主一番賭鬥，總算是從他的口中知曉了那日月經天儀軌的所在。”雲行舟的目光，越過眾位合道半仙們，越過這座古老的城池，一路往外蔓延而去，最後停在那奔湧不惜的河水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