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決戰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漫無邊際的大草原,可以說是這天地之間最為遼闊的地方之一,一眼望過去,那天地似乎都是交融於一處——若是長居於此的話,說不得是令人的心胸都不知道要為此開闊幾倍。
不過,這是尋常狀態下的大草原。
而此時,這大草原上所顯化出來的,卻是另外的一副景象。
大地上所浮現出來的,是無數的山巒,原野,丘陵,莽原,甚至於湖泊,叫人根本就不敢相信,這裏,乃是那大草原。
而在穹天之上,則是另外一幅光怪陸離。
星辰日月,共同顯化於穹天之間,數十輪月影,數十輪昊陽,在那漫天星辰當中交相輝映。
除此之外,若是有人抬頭仰望的時候,還時不時的能夠看到,有狼群奔行與雲海,大軍廝殺於汪洋……甚至,邊塞之雁門,代郡,九原等等城關,亦是時不時的在這天地之間顯化出來,又有風聲,雨聲,雷霆聲,虎豹狼猿的啼嘯之聲,混成一片……
而在這晨昏不分,日月難辨的光怪陸離的景象之下,還有一支大軍如同蜿蜒長蛇一般,緩緩行於其間,叫人看不出那一支大軍,到底是真實,還是幻象。
片刻之後,接連數騎飛快而來,而那蜿蜒的大軍,亦是在騷動片刻之後,頭尾相合,在原地安下營寨。
那數騎入營之後也不下馬,而是筆直的朝著營寨最高最中間,那主帥所在的營帳當中而去——這幾騎,卻是大軍當中最為精銳的哨探。
“稟告霍將軍,前方四十八裏處,發現有大型羊群遷徙之痕跡!”那幾騎哨兵直接進入中軍帥營當中,單膝拜倒,言語之間,充斥著無法按捺的興奮。
“沒看錯?”華麗的中軍大帳當中,一個神采飛揚的聲音同樣是響了起來,絲毫不顧及麵前這幾騎哨兵直闖中軍大帳的行為是否合乎軍中之法度。
“我等在邊塞為斥候已經十數年,與匈奴糾纏不下百次,標下可拿人頭為保,我等絕沒有看錯!”那幾騎哨兵都是抬起頭,露出他們滿是風霜蝕刻的麵容。
“好!”
“好!”
“好!”聽著這篤定無比的話,那年輕無比的將領才是急躁無比的在這中軍大帳當中轉了幾圈,連著說了三個‘好’字,這才想起來自己麵前還有幾個哨騎一般,令他們重帳中退去,“此戰若得功成,本將記你們首功。封妻蔭子,不在話下!”這年輕的將領聲音當中充滿了自信。
……
“先生,你可聽到了?”足足一株香的功夫之後,這年輕無比的將領才是將目光落到了這中軍大帳的另一個角落——那角落當中,又一個模樣同樣年輕,穿著一身和這軍伍極其不相稱的黑色道袍。
當那年輕的將領不點出這人來的時候,便沒有任何人能夠注意到這位端坐在中軍大帳的角落,臉上有些蒼白之色的道人。
這道人垂眉閉目,手中十指不停的分合,流光在其指尖閃爍,沒過幾個呼吸,便有一團光華從這道人的十指間灑落下來,一路飄上天穹,如同是落入湖麵的雨滴一般暈開,然後顯化出種種千奇百怪的景象來——顯然,這穹天之上,那光怪陸離的景象,便有帳中這道人的一分功勞。
“我教過你多少次了,每逢大事有靜氣,去病兒,越是到這個時候,你更該要冷靜才是。”焦躁無比的腳步聲中,坐在中軍大帳角落的雲行舟緩緩睜開雙眼,順手將指尖的最後一個幻象扔到天穹上,令那天穹之間的景象風物越發的顯得光怪陸離。
“我知道了!”雲行舟麵前的這將領露出一臉不在意的神色,目光當中是極力掩飾的桀驁,不過他的腳步聲,終究是變得穩了一些。
見此,雲行舟也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麵前這極不安分的年輕將領,名為霍去病,乃是當朝漢帝劉徹最為寵信的少壯將領,沒有之一。
在長安城的時候,霍去病仗著劉徹的寵信,可以說是誰的麵子也不買,強脾氣起來,就算是當朝三公當麵,也同樣是出口成髒。
看著麵前臉色蒼白的雲行舟,霍去病努力在臉上做出乖巧的表情來。
整個長安城,或者說整個漢帝國,能夠壓住他的人不多,但恰好,他麵前的雲行舟,便是其中之一。
其人號曰,武功候!
漢帝國的爵位體係,分為兩種——一曰功爵,一曰武爵。
顧名思義,武爵者,便是那些那些以武逞強,恃勇稱尊的修行者。
這些修行者,若是願意歸於朝堂,便會受封一個爵位,稱之為武爵,而此時在霍去病麵前的武功候雲行舟,便是當朝武爵之首。
而功爵,自然便是那些在戰場上斬將奪旗,追亡逐北,開疆避土的將軍統帥。
相較於武爵而言,功爵自然是更加的於國有益,其分量自然也是更加的重。
就算是最次的功爵,也能夠蔑視那些武爵——一介武夫而已,於國無益。
但凡事總有例外,就比如說霍去病麵前的武功候,雲行舟。
霍去病還沒有生出來的時候,武功候雲行舟在這帝國當中,就已經是卓有威名了。
景帝時,七王之亂,吳王劉濞率眾與漢軍對峙於黃河沿岸,而後加緊造船想要強渡黃河,那時候便是這位武功候率精銳之眾,星夜兼程強渡黃河,最後一把火將劉濞的船塢給燒了個幹幹淨淨。
而後七王之亂才剛剛結束,帝國尚不平穩的時候,又有匈奴寇邊,破關而入,直接殺進了漢土,然後景帝禦駕親征,帶著所有的帝室血脈北上,設行營於甘泉宮,言及此戰不勝,便叫帝室血脈斷絕於此。
就在漢軍一路布置陷阱,想要將入侵的匈奴大軍全體殲滅的時候,卻有一支匈奴的精銳騎兵繞開了漢軍所有的防線,兵鋒直指甘泉宮,直接殺到了甘泉宮的門前。
在這匈奴的精銳騎兵之下,甘泉宮的守軍,可謂是一觸即潰,在這危亡之際,同樣是雲行舟出手,一人一槍獨守於隘口,生生將那一支匈奴的精銳騎兵給殺退。
毫不客氣的說,甘泉宮一戰,正是雲行舟以一己之力給風雨飄搖的漢帝國續上了一條命——若是帝室血脈斷絕,那就算是入侵的匈奴大軍盡皆被斬殺於漢土當中,那這一場戰爭,也依舊是以漢室的大敗虧輸而告終,在那之後,甚至漢室會重演諸王爭帝之局,再也無暇顧及北地匈奴。
是以,在這一戰之後,景帝劉啟,便是取武蓋當世,功壓天下八個字,敕封雲行舟為武功候,為一朝武爵之首——但在受封之後,這位武功候便是抽身而退,蟄伏不出,絲毫不受朝中風雨所影響。
待得景帝薨逝之後,未央宮中,諸子爭帝,於景帝靈前束甲相攻,而在未央宮之外,一眾統兵將領,一眾功爵,皆是猶豫不定,生怕是押錯了注,待得新帝登基之後受到清算——在那個時候,同樣也是這位武功候單人入宮,一力扶得當朝漢帝劉徹登上帝位。
當時是,朝野內外,幾乎都認為這位保得兩代帝王的武功候將要登上朝堂,成為帝國數千年一來的第一大權臣的時候,這位武功候卻依舊是沒有表現出對權勢的任何追逐,再度功成身退,第二次蟄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