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滿目青山空念遠
那些景象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終模糊成為一個幻影,在眼前炸開然後消失。
沈月儀終於明白,為什麽從一開始,方瑾澤就執意要娶她,為什麽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成為了厲王妃,為什麽方瑾澤婚後對她如此冷淡,為什麽他們之間經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談話……
因為從頭到尾,他們之間,便隻是一場交易而已。
方瑾澤給了她她想要的,而她卻沒有給出當初承諾的交換品。
因為,當初與方瑾澤定下承諾的那個沈月儀,早就已經死了。
沈月儀突然覺得心口沒來由地疼了起來,甚至要比那處被方瑾澤捂住卻還在不停流血的傷口,還要更令她難受。
原來,一直都是她在耍賴啊……
為什麽要讓她記起這些?
是在暗示她,該做出一切了結了嗎?
沈月儀用盡最後的力氣,緩緩催動內力,將心口的玉珠逼出。
玉珠閃著微弱的光芒,預示著主人即將幹涸的生命,從沈月儀體內緩緩升起。
方瑾澤看著玉珠,發現是沈月儀自己催動內力,將其逼出,既心痛又惱怒,對著沈月儀厲聲說道:“你在幹什麽?你知不知道這玉珠可以護住你的心脈?”
沈月儀想要說什麽,一開口卻感覺喉中一股甜腥的味道,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方瑾澤看她這個樣子,又後悔自己不應該吼她,顫抖著聲音對她說:“你將內丹收回去,相信我,你會沒事的。”
方瑾澤這句話說得底氣不足,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辦法保證沈月儀會安然無恙。
曾經,他一心一意隻想護住她,鬼擋殺鬼,佛擋殺佛。
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她就這樣如同一隻折翼的蝴蝶一般躺在他懷裏,他除了恐懼與慌亂,竟然什麽也做不了。
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論是黃泉,還是碧落,他都會陪她去。
沈月儀掙紮著說道:“方……方瑾澤……對……對不起……我記起來了……當日……我曾答應過你……隻……隻要你娶我……我就把玉珠……給你……現在……我把它給你……我們之間……便……便兩清了……”
她說完這段話,已經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如同一隻小貓一般躺在方瑾澤懷中,蒼白而孱弱。
方瑾澤不知道應該覺得好笑,還是應該生氣,那些情緒堆積在胸口,全都化為了濃濃的心疼與酸楚。
這個愚蠢的女人,真是蠢到無可救藥啊……
他伸手刮了一下沈月儀的鼻頭,就好像每次沈月儀調皮時,他作勢要懲罰她一般。
可是這一次,為何眼角有晶瑩的淚光,一直在閃爍……
“你這個蠢女人,竟然還記得……”他低頭笑了笑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哽咽:“不過都過去這麽久了,玉珠我已經不想要了,不如拿另外一件東西來換。”
沈月儀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她虛弱地眨了眨眼,在問方瑾澤想要什麽。
方瑾澤將沈月儀緊緊地貼近自己的胸口,俯在她耳邊,一字一句,極其認真地說:“你。”
一滴滾燙的淚水隨著這個字滾落在沈月儀的肩頭,她隻覺得自己仿佛被這滴眼淚燙傷,全身仿佛著了火一般,迅速燃燒起來,心中確是一大陣一大陣的酸楚,分不清是喜悅還是感動。
她拚命地想要抓住那些被自己放開的神識,她後悔了,她想要與眼前的這個人一起活著,她還有好多事想和他一起做,她不想……她不想將他一個人留在這世間。
如果沒有她,他一定會更加孤獨吧。
可是那些神識好像在迅速離她遠去,在她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秒鍾之前,她感受到了玉珠又回到了自己體內,還有一句極其低沉的耳語。
我愛你。
方瑾澤說。
沈月儀徹底喪失了意識,可是她的傷口因為玉珠的緣故,正在快速愈合,隻不過因為失血過多,所以身體才會過分孱弱。
方瑾澤將沈月儀一言不發,將沈月儀抱回營帳,其他人也不好跟去打擾,隻好寸步不離地守在營帳外麵,以免再出什麽意外。
方瑾澤將沈月儀放在床上,然後將臉埋在沈月儀的肩頭。
良久,靜默無聲。
隻有肩頭在微微聳動。
那種突然將心放下來之後巨大的後怕感,幾乎要將他壓垮。
他抬起頭,一臉淚痕。
他溫柔地撫摸著沈月儀臉龐,低聲說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麽害怕失去你……其實我以前也不知道……如今知道了……”
他兀自胡言亂語,不知道都說些什麽,過了一會兒,自己都覺得好笑。
方瑾澤寸步不離地守著沈月儀,就這麽一直盯著她,生怕一眨眼她便會消失一般。
他終於放任自己的情感,掙脫了一切束縛,不顧一切地去愛她。
因為一想到差一點就失去她的那種痛苦,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比愛她來的更加重要。
沈月儀昏睡了一天一夜,他就坐在她床邊想了一天一夜。
想過去那些被他忽視的日子,他們一起在王府中鬥嘴,生氣,吵架的日子。
長日無聊,如今想起來,竟然是再也難求的好時光。
和心愛的人待在一起,漫無目的地虛度時光。
在第二天夜裏,沈月儀終於醒來。
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裏,她的身體因為玉珠的緣故,已經完全愈合,而方瑾澤又不放心地渡了好幾次真氣給她,她的麵色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蒼白,而是恢複了以往的紅潤,好像是睡了一個漫長的覺一般。
沈月儀的睫毛微微顫動,手指輕輕地跳了一下,握著她手的方瑾澤察覺到了她的反應,驚喜地握緊她的手:“月兒,你醒了?”
沈月儀緩緩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方瑾澤焦急而又欣喜的臉。
之前的記憶鋪天蓋地地襲來,她記得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就是方瑾澤,如今醒來看到的還是他,就仿佛他一直守護在自己身邊,從未離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