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生死契闊 ，與子成說
“自由……”沈月儀喃喃出聲：“那確實是我最想得到的東西，我想要高崖的山風，想要神穀的幽潭，江南的曉風殘月，大漠的長煙落日。”
她的眼前閃過那些美好的景象，那是她一直都夢寐以求的遠方：“或者哪兒也不去，田間，壟上，炊煙，紡車，想來也應該是很不錯的日子。”
“我一點也不喜歡高高的宮牆，冰冷的珠翠，金碧輝煌的牢籠，殺人不見血的深淵……”沈月儀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令人看不清的表情。
普惠大師看向她的眼神高深莫測，欣賞之中又帶著一絲惋惜。
本來是一個極不錯的女子，與方瑾澤天造地設，一對璧人，隻可惜她心中所願還是山河遠闊，心性太淺，不是能夠與方瑾澤共享天下之人。
罷了，一個女子，能夠如她一般，已是世間少有，佛法看多了，眼光也不由得苛刻起來。
世人所求不同，心中各自有衡量，本就沒什麽錯，這也不能怪她。
“可是你知道嗎？”沈月儀抬起頭來，笑中卻帶著傷，眼中晶瑩閃爍，卻清幽逼人：“那些山山水水，人間絕色，我一想到隻有我一個人去看，便覺得它們通通都黯然失色，若是身邊那人不是他……我卻又寧願一個人……”
“而那些腥風血雨，爾虞我詐的日子，縱然又黑又冷，前路茫茫，了我隻要一想到他在我身邊，便對餘生充滿了期待。”
從前的一幕幕在沈月儀眼前閃過。
無數次他們秉燭夜談，無數次他們相擁而眠，無數次他們唇齒交纏。
經曆了那麽多生死一線的危機，如今沈月儀再回想起來，她竟然隻記得那些溫情的畫麵，零碎的，短暫的，像是在一片漆黑中奮力發光的閃電，哪怕隻有一瞬，卻讓她的整顆心都被溫暖充盈。
這是她才恍惚明白，她想要的從來就不是什麽自由的，隨意的，無拘無束的生活，她也沒有那麽喜歡江南的巷子，苗疆的水車。
她隻是喜歡他，便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每一個地方。
普惠大師沒找到沈月儀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竟然真的甘願為了方瑾澤舍棄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自由生活，去麵對一個不確定的動蕩未來，甚至是死亡……
世人貪生怕死，真正將生死置之度外之人，高談闊論者有，敢於實踐者，卻少。
“如果我說，今日他隻有一死，沒有任何回轉之法，你也仍舊不願離開？”
“如果今天他注定要死，那麽我也是注定要陪他去死。”沈月儀做了決定：“他曾說過，我們此生注定要糾纏在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沒有什麽能將我們分開。”
“癡兒！”普惠大師長歎一聲：“紅塵男女，個個都是被情愛蒙蔽，卻不知世間最毒的毒藥，便是一個情字，明知是深淵，卻還是要義無反顧地跳下去，為了你們說的，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值得嗎？”
沈月儀落落一笑：“值得，很值得。”
“你真的不後悔？”普惠大師再問沈月儀，是否真的能下得了那個決心。
“我後悔，”沈月儀歎了一口氣：“我隻後悔沒能早一點與他心意相通，我們錯過了太多時間，也不知開始還能不能再相遇，即使是相遇，大概我們也認不出彼此來了吧。”
普惠大師突然欣慰大笑：“之前那小子跟我說，他找到了此生摯愛，我還頗有微詞，如今你們這些大好年華的男男女女，看人左右不過一張皮相，交領纏綿時好話說盡，大難臨頭卻勞燕分飛。”
“不過，”普惠大師打量了一下沈月儀：“那小子挑女人的眼光是不錯，你倆還真真就是天生一對，誰也沒虧待了誰！”
沈月儀聽他這麽說，自然是心中欣喜，隻是如今已經行至絕境，再說這些也沒有什麽意義：“今生我們緣淺，夫妻一場卻不能廝守終生，但願來世能求一個好結果，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普惠大師對她這樣悲觀的說話很是不滿：“什麽今生來世的，今生就可以坐的事情，幹嘛非要等到來世？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可是不能等的。”
沈月儀一愣：“可是你方才不是說，今日之事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是死路嗎？”
“是我說的沒錯！”普惠大師開始耍賴皮：“可我沒說著行至絕境，翻身無望的人是誰啊！”
“除了他……還會有誰？皇上分明就是去的……”普惠大師這話給了沈月儀一絲希望，他這麽說，豈不是說明方瑾澤還有救，而真正氣數已盡之人其實並不是他。
可是除了方瑾澤，她真的想不到別人……
普惠大師出言提點她：“我還以為你會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娃，怎的也像一個木頭一般，跟我那笨蛋徒弟沒什麽兩樣！”
“若是方逸辰真的要試探那小子，是不是應該讓他帶兵前來？況且那小子也老老實實地隻帶了一個你，就算是方逸辰故意試探他，那他也算是順利通關了吧？”
沈月儀覺得普惠大師說的很是有道理，主要是他這樣分析一番，說明至少方瑾澤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沈月儀也不必再懸著一顆心。
不過，沈月儀好奇地問：“方逸辰是誰？”
普惠大師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哦！你們一般都叫他皇上。”
沈月儀暗自咂舌，連皇上的名諱都敢隨意叫，這個普惠大師還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沈月儀抬頭看了看窗外，他們清晨上山，如今已經快到午時，那邊卻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他們究竟是在談什麽事情，竟然談了這麽久……
普惠大師順著沈月儀的眼神看向窗外，煞有介事地吟誦到：“古有秦羅敷，日日望思夫。”
這是在打趣沈月儀才分別沒多久，便開始思念起方瑾澤來。
沈月儀臉一紅：“一個和尚，盡念這些不正經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