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莫盈一直想找赫連晴漪問清楚,但是,赫連晴漪走得太急,之後,她便沒有見赫連晴漪的機會。
赫連晴漪後來就被送到皇陵思過的事,她也得知了。
雖然她曾經想過,琳妃把赫連晴漪送到皇陵,是為了掩飾什麽。可崇山皇陵路途遙遠,派去打探的人,沒有那麽快就回來。
赫連羽煬也不是隨便個人都能見的。
看來,她可能還得親自去一趟皇宮,虞莫盈思索了一會兒,就讓暗衛先下去,然後,把紅杏叫來,吩咐她出外,到城中的驛館找到易非台。
易非台回西夜的時間,被他一拖再拖,這會子竟然還在北溟國的京城。
這對一個四海為家的浪子來說,似乎有點說不過去。當然,華熙國那次,是個意外,易非台對慕容風的愧疚,支撐著他在慕容家留了那麽長時間。
傍晚時分,易非台笑意澹澹地走到了渝王府後方的一處花苑中,虞莫盈已經命人沏茶等候了。
“三王子,這是薄山雲霧。”烹茶娘子在經過道道程序後,將一被蒸騰著煙霧的茶水遞到了易非台的麵前,虞莫盈便給他介紹著。
易非台雖是屬於西域那邊的人,但是,他遊山玩水慣了,對飲食也不怎麽挑,各地的口味都能適應。
因此,對於茶水,他也是能接受的。
易非台優雅地抿了一口茶,隨口即道:“阿盈,你是想念我這個老朋友了,所以,在我要走前,想為我餞別?”
虞莫盈搖頭否認,她緩緩道:“我請你來,是有一件事要找你幫忙的,你可知道,當今陛下,每日都在思念一個人,巴不得日夜都能與她相見。”
“尤其是最近幾日,他暗中搜羅民間術士到凝霜閣,嚐試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即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得見她。”
她接著說道:“聽聞西夜國有一種秘術,能讓人在睡著後,在夢中與心中所想的人相見?三王子擅醫,不知,你對這種秘術可有了解?”
聞言,易非台似是無所謂道:“我是不是真的了解,又有什麽關係。你不是隻要一個進凝霜閣的噱頭就行了麽?”
說著,他就拿出一個陶製的哨子,吹響了它。
不出一會兒,就有好幾個身著胡服的人出現在牆頭。
聞聲出動的渝王府侍衛立刻成群湧出,準備會一會這幾個不速之客。
“住手,他們是我請來的客人。”虞莫盈連忙解釋道,才製止了一觸即發的打鬥。
見這幾個胡人跟虞莫盈認識,渝王府的侍衛也得退下。赫連煜吩咐過,他不在府中的時候,就先聽從虞莫盈的安排。
易非台微笑著把幾個胡人招來,用西夜語言對他們說了幾句後,他們就以同樣上躥下跳的方式離開了渝王府。
虞莫盈好奇道:“你對他們說了什麽?”
易非台漫不經心道:“你不是希望我幫你麽,我得馬上有所行動啊。”
他說的雲淡風輕,就像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如今,他們的友誼好像又回到了過去,不過,沒有了各自的算計,有的是同仇敵愾。
不多時,其中一個胡人回來了,手中還多了一個近似於透明的圓球,一根金線就懸在球體上。
此時,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日暮的薄紅折入圓球中,被放大了數倍,多的是異樣的美感。
虞莫盈凝眸,她看著圓球,開始感覺到頭腦發暈。
她立即轉回頭,在易非台的身上上下打量,雖說這家夥會醫術,但是,那麽玄之又玄的玩意,在赫連羽煬麵前,他不會玩得過火吧。
“你若是還好奇,不妨我先給你試試。”易非台輕描淡寫道,繼而又將圓球取來,手握住金線,讓圓球自然地垂落下去,“你看著我的球,不要轉移注意力,看著你最想見到的人。”
圓球在空中左右搖擺,虞莫盈看著,感覺眼前變幻萬千。一開始,她是盯著圓球的材質看,覺得像是琉璃做的,又不像。
而後,她竟鬼使神差般地聽了易非台的話,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
“想象你們到了一處屋頂上,在看夜晚的星空。”易非台慢慢地引導著,等虞莫盈完全闔上了眼,圓球也就靜止不動了。
須臾,虞莫盈的臉頰上,露出一抹羞怯的神色,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易非台見了,眉頭是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然後,就迅速恢複了平常麵色,接著引導。
“把你看到的都告訴我。”頃刻之後,他立馬問道。
虞莫盈的嘴唇緊閉,沉迷在美好的夢境中。但是,她竟然真的聽易非台的話,一五一十地把夢中所見都說了出來。
“你可以醒了。”易非台在石桌上敲擊了一下,虞莫盈就聞聲醒來。
易非台盯著她的眼睛,當著她的麵,把她說過的話都複述了一遍。
虞莫盈驚訝地張大了眼睛,怎麽會有如此玄乎的玩意。可是,當她想到自己連重生這麽不靠譜的事都經曆過,就沒有覺得是有多麽不可思議了。
易非台料到她會有這般反應,基本上,每一個初次嚐試的人,都會感到不可思議。
“隻是尋常事物罷了。”他語聲平平,麵目表情也沒有什麽變化。
不止他麵上平淡,他心中,也覺得那種秘術很是尋常。
西域魚龍混雜,常年有外邦的商人出入。他手中的圓球,就是多年前,就是一個來自於遙遠的西方國度,一個膚色黝黑,眼窩深陷,頭上係著白色頭巾,喜歡穿金戴銀的當地貴族贈送給西夜國的。
他知道這個圓球是用一種叫做玻璃的東西做的,那邊的人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水晶球。用尤為和緩的語氣說話,再在專心的人前麵,晃動著它,就能讓人睡著,聽自己的話。
起初,他覺得挺稀奇,玩得很是帶勁。玩的次數多了,也就覺得沒勁。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東西,又被派上用場了。
“那要不要再玩一次。”虞莫盈的臉上緊接著,又浮現出歡快的笑,一排皓齒展露無遺。
她真是懷念夢境裏的場景,都有點沉迷了。
遲疑了一下,易非台又按照先前的方法,再次給她做了試驗。
這時,赫連煜回來了,他帶著在街市上看到一枚簪子,興高采烈的來找虞莫盈,結果看到虞莫盈對著易非台,居然笑得那麽開心。
赫連煜即刻就喝了一聲,使得沉迷在夢境中的虞莫盈驚得睜開了眼睛。
“別走!”虞莫盈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
可是,當她轉頭,對上赫連煜那雙似要湧出無盡怒火的眼眸時,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你讓他別走?”赫連煜緩步走到她的身前,指著易非台說道。
虞莫盈狠命地搖頭,表示不是。
“其實剛剛,我是睡著了。”她咽了口氣,低頭道。
赫連煜的眉心微擰,她竟然能安心地在易非台麵前睡著,還是坐著的。
略一轉眸,他便是看到了易非台手中的水晶球。
易非台倒是悠閑自在地搖蕩著手裏的水晶球,還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絲毫沒有在意赫連煜的曲解。
當然,他也不會覺得赫連煜真的是會曲解什麽。
赫連煜盯著易非台,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半晌,他冷聲道:“你來了本王的府中,就是貴客,本王請你去前廳坐會。”
虞莫盈忙附和著頷首道:“對對對,前廳好。”
隻是,易非台依舊不在意地單手倚靠在石桌上,欣賞起滿院子的秋色。
“我覺得殿下的花園就很好。難道殿下舍不得,讓我瞧一瞧這滿園的秋色?今日,可是虞姑娘盛情邀我過來的。”
他的臉上,絲絲笑意在潺潺流動。
赫連煜猛地給虞莫盈投去一個質問的眼神,虞莫盈噤聲,沒有否認。
而下一瞬,她就覺得不對,明明他跟易非台所聊的,都是可以讓赫連煜知道的,她心虛什麽。
“殿下,我是想要帶三王子進宮見到陛下……”她想解釋幾句,卻是被赫連煜一把抱起。
赫連煜示意她可以住口了,就對易非台粲然笑道:“既然你喜歡這,那本王就將滿園秋色留給你。本王先告辭了。”
話畢,他喚來幾個侍女好好地招待易非台,就抱起虞莫盈,腳尖踮起,旋即,便是踏著一根竹條,身影如鷹般地躍上了一處屋頂。
瓦片有些許晃動,虞莫盈坐定後,望著底下鱗次櫛比的房屋,仍是有幾分心驚。
屋頂傾斜得厲害,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還好是有赫連煜在攬著他。
虞莫盈捂了捂心口,微喘道:“殿下,近幾日來,陛下每個晚上都把自己關在凝霜中,不見外人。我是擔心琳妃對他做什麽,才想找易非台,用一種特別的方式進宮。”
等到心神平定下來,她又是連忙說著。
赫連煜卻斂了幾分眸中的光芒,“本王知道。但是,如果我說,我就算知道琳妃要對那個人下手,我也不想救他,反而心中感到痛快呢?”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當年是怎麽對待我母親的。”
“本王大可以,等他過世後,將琳妃、康王這係人一網打盡。他一死,遠在華熙國的姑姑也該心安了。”
赫連煜逐漸變得幽眇,不時地往華熙國的方向瞟去。
得知他方才的怒意是另有原因,虞莫盈沉默了一會兒。她清楚仇恨和內疚的力量。
他的心裏一定是矛盾不已,也許他回了北溟國後,會對赫連羽煬改變想法。但是,當年那一幕已經在赫連煜的心裏紮下了根,若是赫連羽煬不能以死謝罪,隻怕赫連煜這一生都不能原諒自己。
那天,赫連羽煬跟她所說的話,仍是在耳邊回蕩,還有月太後交由她的那個荷包。
虞莫盈雖然對赫連羽煬並未有多少憐憫心,可她感覺,月太後和赫連羽煬的關係也是一個謎。
若是赫連羽煬輕易地死了,那這個謎可能也會長埋於底下。等將來,赫連煜發現的時候,他可能會後悔。
“殿下,你相信我嗎?”再一次,虞莫盈堅定地攥緊了赫連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