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大的甕
靜謐若空的密室，富麗堂皇的裝飾中彌散著雍容大氣，九根盤龍柱以九星之勢聳立，金磚鋪成的高台，鳳羽麵北而坐，嘴角噙著笑容，這笑容冷漠中透著淺淡的邪魅，眼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若血刃上的那一縷寒芒，冰冷的讓人顫抖。
“鳳羽，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如此施為了麽？”
密室中，除了鳳羽，另外一人便是不滅殿殿主屠雲，鳳羽的大舅子，梧桐是鳳羽唯一承認的親人，所以在知道梧桐是真心嫁給屠雲之後，他就視屠雲為友為兄，縱使上次屠雲被不滅殿保守勢力牽絆住手腳，鳳羽與屠雲之間都沒有產生隔閡。
鳳羽一生殺伐不斷，沾親帶故的人有不少都在手下飲恨，對於僅剩下的朋友、親人，鳳羽實在不願失去，所以就算得知酒仙子是當年那場凶案的真正血手，他也依舊待之如師，他始終不希望成為那高處不勝寒的孤家寡人。
“決定了。”鳳羽把玩著一隻紫玉雕成的鳶，笑容溫和，漫不經心的答道。
鳳羽輕鬆愜意地斜倚在暖玉王座上，屠雲的臉色卻陰雲密閉，始終提不起一絲笑意，做了幾十年的殿主，青年時遊戲人間的狂放被消磨殆盡，學會了凡事從大局出發，沉穩的決斷漸漸取代了任意妄為。
鳳羽提出的計劃，讓他仿佛行走在黑幕籠罩的墳墓群中，毛骨悚然的寒意穿透他的脊椎，令他不寒而栗，掌心和額頭滲出不少冷汗。
“你可知此事會引來的後果？”屠雲沉聲問道。
“屍山血海而已。”鳳羽的笑意依舊柔和，卻感覺不出半分暖意，有的盡是對蒼生的嘲諷，玩弄萬民的意味無所顧忌的擺在臉上。
“你變了。”猶豫再三，屠雲才說出這三個字，在鳳羽麵前，他找不回當初那種能夠相互調侃的感覺，鳳羽哪怕不作勢，無形中產生的威壓，也讓他呼吸凝滯，不敢太過造次。
鳳羽從暖玉王座上站起來，走下黃金高台，青色道袍的尾端長長的拖在後麵，他每行走一步，腳下就有神秘的道痕暈開，步伐雖緩，卻飄逸而靈動，頗有詩仙的風範。
“我變了，這是你的感覺麽？”
鳳羽和顏悅色的問著，屠雲頭皮在發麻，越是靠近鳳羽，那種膽寒就越發的真切。
“是的，至少以前的你，不會視人命如草芥，思慮出這荼毒蒼生的謀劃。”麵對昔日的摯友，屠雲不想露怯，何況鳳羽可以看透人心，與其虛以委蛇，還不如實言相告。
“荼毒蒼生？”鳳羽微微搖頭，對於屠雲的詰問，神色平靜，“我所要屠戮的是修士，而非蒼生。”
如此恐怖的言論，鳳羽心平氣和的說出來，卻透露著詭異的信服力。
“這分別大麽？”
鳳羽左手輕輕拍了拍屠雲的肩膀，“修士過的就是強盜的生活，在刀口舔血，爭鬥是他們永不停歇的話題，縱使沒有我這個計劃，修道界的鮮血同樣會沒有終點的流淌。”
“可你如今要埋葬的，幾乎是整個修道界，這和普通的爭鬥根本不是一個級數上的問題。”屠雲說到此處，居然有點激動了。
“屠雲你何時變得這般心慈手軟了，婦人之仁是成不了大業的。”
青袍上刺繡的星辰圖案閃爍著明晦不定的朦朧光芒，在偏暗的光線下，依稀像是一條盤踞在九天的巨龍。
屠雲沉默了許久，“無論你怎麽說，我還是不讚同你的做法，這將要掀起的血腥太過殘忍了。”
“你不讚同便不讚同吧，但我不會改變，華帝仙府我勢在必得，誰也休想阻攔我。”
見始終說服不了屠雲，鳳羽拂袖轉身，重新登上高台，居高臨下的望著屠雲，睥睨天下的殺意，不是針對屠雲，卻讓屠雲有種魂魄即將崩潰的感覺，雙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
“先去看看龍芯吧，那孩子很思念你。”
鳳羽朝屠雲擺了擺手，屠雲如蒙大赦的恭敬後退，悄然地離開了密室。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望著那閉合的門戶，淡淡的苦澀在鳳羽嘴中散開，不論是否出自他本意，他獨立於銅雀台的事實都不會改變，霸主的辛酸如影隨形跟著那光鮮亮麗的榮耀，除了他的妻子，又有誰還可以陪他一路走下去。
鳳羽手一揮，銅雀燈中火苗熄滅，密室徹底陷入黑暗，他躺在暖玉王座上，瞳孔空虛的擴散開。
“你的選擇不會後悔麽？”
一個虛弱的聲音在密室中回蕩，可密室中僅剩下鳳羽一個人了。
“你為什麽也要問我這個問題，難不成這個決定就這麽難讓人接受麽？”
鳳羽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眼眸中有無名邪火在燃燒著，灰色的戾氣開始縈繞著他的身軀。
“別誤會，我沒有要影響你的意思，隻是擔心日後你會後悔。”
“後悔？項天問，恐怕你擔心的是我會步上你的後塵吧。”
那道聲音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鳳羽不理睬，繼續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是不會重蹈你的覆轍，因為我舍不得付出那樣沉痛的代價。這步棋，你們所有人都不理解，但那沒關係。按部就班的前行，也許能夠讓我平穩的走下去，可同時也趁了暗中算計我的家夥的意，除了兵行險招，沒有第二種辦法能夠打亂那人的計劃。”
自從明白，自己成長的軌跡中，可能暗藏著冰皇布下的陰霾，鳳羽困惑了許久。
枷鎖，從小到大，無時無刻不鉗製他，黃泉帝君轉世的身份不是他的過錯，可他偏偏就要去承擔這一切的痛苦，甚至還波及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不能在繼續容忍下去、退讓下去。
哪怕要傾盡天下、覆滅蒼生，鳳羽也不會再受他人擺布，更不允許任何黑暗的觸手接近自己最珍惜的人。
通過上次觸摸君境，鳳羽又有突破，如今有了高階仙尊的修為，可這遠遠不夠。
仙尊又如何，在仙帝眼中，依舊是螻蟻，遙想萬年前，心魔教主專修大心魔術，亦是強勢邁入尊境，可歎的是，他連天劫也不敢渡，費盡心思的去誅滅仙佛道統，還不是為了討好魔尊，以期銜燭法外施恩，削減他劫數的威力。
那般低賤的卑躬屈膝，鳳羽無法忍受，何況三界群雄全部視他如虎狼，仿佛他就是動搖三界穩固的毒瘤，仙魔佛三道誰能容他，天劫肯定會是毀天滅地，即便不滅殿有通天門，他也能僥幸碰上那虛無縹緲的開啟機會，可進入仙界之後，還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窘迫境地。
仙君，唯有打破君境的桎梏，擁有奴役大道的力量，鳳羽才能在上三界洶湧的漩渦，持有一絲自保的可能，還有他以後，必須每一步都必須搶在冰皇的算計前麵，不然等待他的將會是輸掉一切的結局。
無償開啟華帝仙府，自然不會是鳳羽善心泛濫。甕中捉鱉的計劃上次徹底落空了，可鳳羽沒有放棄，千鬼淵聖山不是他的場子，布置的很草率，但這回的華帝仙府卻會是成為絞肉的殺戮機器。
開啟華帝仙府的三樣東西，鑰匙、地圖、手法，鑰匙本就在水無痕手中，破去機關的手法屠雲交給了他，至於禪門擁有的地圖，則是被鳳羽以強買強賣的姿態，用明善做交換弄到手。
既然萬事俱備，為何鳳羽還固執的要拖延三年的時間，外界猜測他在準備，的確他是在準備，但不是準備應付華帝仙府內的殺機，而是在準備永恒囚牢、九幽殺陣。
這次凡是來的修士，除了很鳳羽交好的，其餘鳳羽一概不會放過，鳳羽不認為緣滅會放棄，那這次鳳羽就要他有來無回。
但這還不是鳳羽變得如此殘忍的原因，那一次探尋華帝仙府，到了最關鍵的地方，卻有一道準帝境的靈魂封印，無法強行破開不說，反噬之力還讓他吃了不小的虧，可越是這樣，裏麵藏有珍寶的可能性就越高。
鳳羽回來後，翻閱各種古籍，終於從一本殘籍中看到，魔道先輩為了克製仙道，專門研究出一種詭異血祭，以無盡生靈的血可以玷汙一切具有仙靈之氣的物件。
所以鳳羽才放出消息，利用華帝仙府的巨大誘惑，吸引三道修士前來，那數以百萬計的修士，強盛的血脈之力堪比億萬普通生靈，既然他們受貪念的驅使，那就怪不得鳳羽心狠了。
鳳羽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沒有扭轉他的心意，密室中漆黑依舊，鳳羽深邃的眼眸凝視中銘刻著九幽奧秘的令牌。
五日的時間，在無數修士的期待中，畫上了完美的句號，所有人迫不及待的的湧向忘塵山門。
興奮，無數張不同的臉孔洋溢著相同的興奮，幾乎每個人都躍躍欲試，仿佛無窮的寶藏就擺在自己眼前，等著自己去輕鬆的撿取，隻可惜，他們恐怕做夢也猜不到，等待不是境界的突飛猛進，而是墜落深淵的萬劫不複。